殷云仍舊住在茹娘打理的小宅,只是比平日里更悶了,下人們幾乎沒有聽到主人家的任何語,甚至是輕微的咳嗽聲,和以前茹娘在時相差甚遠。
清和背著包袱輕輕叩響了書房的門,“姑爺,奴婢準備辭行了,奴婢準備回小姐的娘家,侍奉二老,將小姐故去的消息帶去讓他們知曉。”
殷云寫字的手頓了頓,一滴墨汁氤氳在宣紙之上,若是茹娘看到了,會笑著對他說,“夫君,沒關系的,這不算是瑕疵,這是真實。”
殷云抬眼,看著側邊窗戶半開著,柳樹已經抽出了新芽,冒出了勃勃生機,和他看風景的人已經不在了。
他淡淡道,“你走吧,走之前,將庫房里的補身子的藥品還有一些珍貴之物一起帶著,算是我和茹娘孝敬二老的。”
清和哽咽一聲,“奴婢知道了。”
門外的人走遠了,他低頭繼續寫著,“悵恍如或存,回惶忡驚惕。”
以前他寫的佳作都是關于仕途,卻恍然沒有為愛妻做過一首,以后,他的作品只會為茹娘而寫,一篇篇的相濡以沫,一首首的悼亡思念。
“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
她的衣服上還有沒完全散去的馀香,生平所用之物還掛在壁上。她就好像還在自己身邊,一瞬間各種情緒紛涌而來,讓他不得平靜。
“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只。如彼游川魚,比目中路析。”
茹娘離開之后,自己就如同雙棲鳥成了單只,比目魚被分離開一樣。
寫著寫著,宣紙上被滴滴的水漬暈染開來,如杜鵑啼血,如滄海珠淚……
一只飛鴿撲棱棱停靠在窗沿之上,殷云放下筆,慢慢踱步到了窗邊,從信鴿的筆筒里抽出一個紙條,上面寫著,“和親人選是和順公主。”
殷云臉上的淚痕猶在,卻已經收斂起了悲痛,覆蓋其上的是冷若冰霜,他將紙條狠狠揉捏在一起,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凌人的氣勢。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殷云喃喃,最終下了決定,重新拿出一張干凈的紙,寫了一個“可”字。
經過兩天的奔波,蘭一臣他們終于到了熟悉的村落,坐在村口的幾個家長里短的村婦嘴里不停,手上的活也沒有停,看到三個清俊的公子朝他們村子而來,有個膽大的村婦剝著豆角問道,“幾位一看就是人中龍鳳,是打哪兒來,朝何處去啊?”
風幽篁聽著這熟悉的問話覺得親切,若是嘻哈一點,她會回答,“從來處來,朝去處去。”
不過蘭一臣比她正經,他拱手道,“這村子本就是我母親從小長到大的地方,我也在這里長大,只是后來去京里做官,便回來得少了。”
“哦,我知道了,這是衣錦還鄉,接老母去京里過好日子去,是吧?這村子里的人我都熟,你母親是哪位啊?”
蘭一臣風輕云淡道,“家慈已經故去很久了,只是思鄉心切,故而回來看看。”
幾位村婦抱歉的看了他一眼,“這幾年村莊也不像從前那么貧瘠了,多虧了你們這些當官的,讓老百姓能過上好日子。”
蘭一臣忙擺手,“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子澶哥哥,別謙虛了,豆花似解通鄰好,引蔓殷勤遠過墻。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可村莊確實變化很大,有你的功勞在。”
蘭一臣眉眼溫和,“你說得對,這就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推開自家塵封已久的院門,他以為會迎面撲來塵土一片,結滿厚厚的蜘蛛網,或者堆滿零落的枯樹枝,然而他發現,這和自己離開之前沒有大的變化,仿若他只是走了一日又回來了,良久,他轉身,看到臉上含笑的風幽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