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上書房垂簾半卷,柳絮飄進硯池,像浮白的雪。
寶珠公主第一日啟蒙,她今日著天水碧湖裙,領口與袖口以銀線鎖了連珠海水紋,一動便閃出碎浪般的光芒,緋紅的百迭裙搖曳在地上,像一瓣初綻的石榴被春風捧來。
她梳著雙環髻,鬟根各系一顆鎏金鈴,每走一步,鈴聲清越。額心點朱砂,襯的肌膚之色如新雪覆粉,唇珠未啟,已先含笑。
明明年紀還不大,卻已初露絕美容顏,當她俯身行禮,背脊彎出半月形弧度,襟前垂落的金鎖晃出“長命”二字,恰被窗外漏進的日色點出一星火。
她規規矩矩的向夫子行弟子禮,嗓音輕軟又含著嬌嗔,“夫子好。”
夫子微微捋著胡須,心底不由贊嘆,不愧是新帝之女,聰慧沉靜,長大了一定出色。
“不必客氣,回坐吧!”夫子不能像訓斥以前的弟子一樣不留情面,即使遲到了兩分鐘,還是要看在她尊貴的身份上寬容一二。
同案而作的是長公主之子殷一寒,著玄青織金錦袍,袍身暗繡螭夔,僅在衣角處探出半只猙獰的鱗爪,腰束一條窄版的玉帶,帶扣是青銅饕餮,冷光沉沉。
少年膚色白的近乎透明,頸側淡清血脈若隱若現,像雪下風動的溪流,眉梢微挑,睫毛濃長,垂下時投出兩道彎彎的陰影。最讓人喜歡的便是他那一雙貓眼,炯炯有神,若是夜間盯著你的時候,卻有一種不寒而栗之感。
他輕輕抬手,替年紀還小的寶珠公主研墨,袖口散出極端的瑞腦香,卻忍不住指尖一點腥甜――那是他昨夜捏死的一只燈蛾留下的氣味。
“寶珠妹妹,我幫你研磨,”他的袖口掠過她的手背,冰涼。
我叫君蓉,你可以叫我蓉兒,”寶珠公主很喜歡這個好看的哥哥,他的母親是父皇的姑姑,這樣算下來,他們也算是親戚。
殷一寒從善如流的叫道,“蓉兒妹妹。”
就在這時,門被“砰”地一聲推開,宋居寒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他身著青灰色錦袍,上面繡著云紋圖案,頭戴束發金冠,一臉的不耐煩。
“小爺我來晚了,怎樣?”他大喇喇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一屁股坐下,全然不顧夫子的臉色。
夫子皺了皺眉,知道他是個不好惹的主,訓斥了兩句便不再管他,繼續授課了
寶珠公主微微皺眉,輕拉了下殷一寒的衣袖,小聲道:“這個人好沒規矩啊。”
殷一寒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嗎?”
殷一寒壓低聲音對她耳語,“是大理寺卿宋f真的弟弟宋居寒。”
夫子強忍著怒氣,開始授課。
可宋居寒根本無心聽講,一會兒捅捅旁邊的同學,一會兒又拿筆在桌上亂畫。
寶珠公主則聽得認真,時不時還會舉手提問,殷一寒則安靜地在一旁做著筆記。
突然,宋居寒一把搶過寶珠公主的書本,嬉皮笑臉道:“小丫頭,借本小爺看看。”
寶珠公主急得眼眶泛紅,“還給我!”
殷一寒站起身,冷冷地看著他,“宋居寒,請尊重別人。”
宋居寒瞪了他一眼,正欲發作,卻被夫子嚴厲的目光制止,極不情愿地把書扔回給了寶珠公主。
寶珠公主接過書,緊緊抱在懷里,委屈地看向殷一寒。殷一寒安撫地看了她一眼,便繼續聽講。
下課后,宋居寒攔住了寶珠公主和殷一寒的去路。
他雙手抱胸,滿臉不屑,“怎么,還想告狀不成?以為你們是誰啊。”殷一寒護在寶珠公主身前,面色平靜,“宋居寒,你若再這般無理取鬧,休怪我不客氣。”
宋居寒冷笑一聲,正準備動手,突然,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成何體統!”原來是新帝想到蓉兒第一天上學,有些不放心,前來查看寶珠公主的學習情況。
宋居寒一見皇帝,立刻嚇得臉色蒼白,撲通一聲跪地,“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