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古寺,梵鐘悠悠傳響。
風色蕩開謝府一池春水。
沈宸州轉著玉笛穿過祝壽人群,倚在纏金柱,隔著荷花池,看對面帷幕之后滿座珠翠暈成團團青靄。
忽聞金石之音破開喧鬧。
抬眼望見遠處水榭深處,謝府那位表小姐指尖抹過焦尾絲弦。
“錚――”
滿池錦鯉倏然擺尾。
沈宸州走到池邊,倚著白玉欄桿,看那素手滾拂,情不自禁橫笛相和。
吟猱轉折處切入一聲古調。
笛聲如長風貫入江南煙雨。
春若水指尖微滯,抬眸撞見沈宸州憑欄而立,袍角翻涌的朱紅浪濤里。
半枚鸞佩輪廓清晰可辨。
“好!”
滿堂彩聲里,春若水抱琴行禮,花冠垂珠,珍珠搖曳額間,熠熠生輝。
席間暗涌的私語。
“那是誰家的姑娘?”
“江南道節度使的掌上明珠,其母正是謝公親妹……”
謝府管家過來尋沈宸州。
“小侯爺,太傅正在書房等您。”
“老師因何事找我?”
謝老太君端坐臨水軒主位,銀發金釵,雖年逾七十,亦是神采奕奕,富貴無雙。
沈侯夫人坐在謝老太君下手,正對方才的琴音稱贊不已。
“這琴音高山流水一般,老太君,令儀姐姐怎么舍得將這么個好女兒藏在江南這么多年。”
謝老太君笑道:“我這外孫女幼時體弱多病,她母親只她一個女兒,難免疼惜,如今身子骨好些,才肯讓她進京來。”
“我聽方才那道笛聲倒像是小侯爺。”
謝二夫人聽見外邊笛音那會兒,臉上笑意便難掩殷切。
“如今放眼上京,還是沈侯夫人你有福氣,小侯爺連中三元,可是圣上欽點的狀元郎,前途無量啊!”
她說著,朝謝老太君身后的姑娘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去給沈侯夫人奉茶。
謝老太君將一切看在眼里,視線落在謝二夫人身上,笑紋里凝著三分沉色。
沈侯夫人見此,笑意不達眼底。
“今日能雁塔題名者皆是天子門生,都是人中龍鳳。”
她一語輕輕帶過,目光掠見正欲來奉茶的謝二小姐,抬手將茶端起。
聞香,面上笑意忽然恢復如常。
“府上這茶,香氣高揚馥郁,茶湯清透,我嘗著,今年的茶都沒有府上的好,是哪里的茶?”
謝老太君聞開懷不已。
“正是令儀派人從江南道送來的雨前龍井。”
“我就說,非江南那般鐘靈毓秀的地界,難出這般好茶。”
都說聞弦歌而知雅意,在座的各位命婦夫人們心照不宣,皆是含笑不語。
適時,侍女卷起珠簾,春若水抱琴迤邐而入,滿室竟為之一暗。
滿座命婦望著這承襲了謝氏百年風華的血脈,神色難掩驚艷和欣賞,目光更沒法兒從她身上移開。
當年謝令儀鳳冠霞帔出閣時,亦不曾有這般遺世獨立的風姿。
謝家累世三公,門庭自是顯貴。
謝家有女百家求,這句話指的便是當年的謝令儀。
如今再看謝令儀的女兒,洛神之姿,驚才絕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