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自家蜂箱采的,一點兒沒摻假,土得掉渣,不值錢,就圖個心意!您嘗嘗鮮!”
那籃子不由分說就往辦公桌空處放。
紅布掀開一角,露出里面古樸的陶罐。
更令人意外的是,角落里,幾乎被遺忘的鎮婦聯張大姐也擠了出來。
她常年請病假,與江昭陽幾乎沒有什么接觸,然而現在她手里卻捧著一個繡工繁復、色彩艷麗的大靠墊。
“江鎮長,”她聲音細細的,帶著點刻意的討好,“您看您這椅子,靠背都磨破皮了,坐著多不舒服啊!”
“我…我病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就繡了個墊子…您別嫌棄,墊著腰,舒服點。”
她怯怯地往前遞。
還有幾張面孔,江昭陽甚至叫不出名字。
他們手里或拎或捧著各種包裝精美的盒子。
臉上掛著如出一轍的、含義復雜的笑容,身體前傾。
只等著李總和老趙打開局面后,就一擁而上。
江昭陽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拋入深潭的肥肉。
無數張看不見的嘴在水下翕張。
只待他意志稍懈,便蜂擁而至,將他分食殆盡。
身陷這權力場無形的漩渦中央,被人群圍獵的滋味,如同被無數細密的藤蔓纏繞,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無形的壓力。
他心底泛起一陣深沉的疲憊與無奈,胃里也隱隱有些翻騰。
只要心中無定力,守不住那條底線。
這方小小的辦公室。
瞬間就能變成一個心照不宣、進行權力尋租交易的骯臟集市。
然而,他終究是江昭陽。
他有自己的原則。
哪怕這些人中不乏真誠感謝自己的,比如東溝村的村支書老趙,趙天成,他的禮物也不能收。
公務行為不能接受饋贈。
“各位的好意心領了。”
“各位!”江昭陽的聲音陡然拔高,清朗有力,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嗡嗡低語和諂媚之詞。
他身體微微后撤半步,目光沉靜地掃過眼前每一張表情各異的臉。
最后,他下意識地抬眼瞥了那個新安裝的、不起眼的微型攝像頭。
“上周市紀委剛通報了鄰鎮劉副鎮長收受禮金、購物卡的問題,處理不輕。”
“我不想步他后塵,我這里,”他頓了頓,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新裝的攝像頭,可都開著呢。”
“360度無死角,聲音畫面同步記錄。”
一絲微弱的紅光在陰影里穩定地亮著。
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這話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在滾油之上。
辦公室里的空氣驟然凝固、凍結。
剛才還熱絡無比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李總捏著門票的手指猛地一縮,那兩張精美的紙片幾乎被他攥皺,臉上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
張大姐更是嚇得臉色一白,捧著靠墊的手抖了抖,差點掉在地上。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腰側結結實實地撞在江昭陽辦公桌那堅硬銳利的直角上。
“哈…哈哈,江鎮長真是…真是廉潔自律,令人佩服!”李總率先反應過來,干笑著。
他迅速將那兩張門票塞回了自己西裝內袋。
動作帶著點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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