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目光平靜地迎向張超森那張因意外和慍怒而顯得更加陰沉的臉,“給予什么處分,是紀委依規履責的專業判斷過程,不是在這里舉手能代替的。”
這番話,像冷水潑進了滾油鍋。
張超森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嘴角緊緊向下抿著,形成一道冷硬的直線。
他盯著趙珊,眼神復雜地交織著惱怒、意外。
還有一絲被當眾拂了面子的難堪。
會議室內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這無聲的交鋒上,每一道目光都寫滿了屏息凝神的緊張。
“哼!”張超森鼻腔里重重哼出一聲,猛地一揮手,動作帶著明顯的不耐煩,仿佛要揮開一只惱人的飛蠅,“程序?規矩?我懂!”
他聲音重新變得高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趙珊同志,我們現在是在談態度!是在談立場!是在談方向!”
他再次環視全場,目光如電,帶著一種逼人的氣勢,“縣委常委會的精神是什么?”
“就是要統一思想,凝聚共識!”
“就是要對一切歪風邪氣,零容忍!高壓態勢!”
他右手握拳,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重重頓在桌面上,壓住了那片濕漉漉的文件,“今天這個會,我就是要看看大家的思想是否真正統一了,行動是否真正自覺了!”
“是邪氣壓倒了正氣,還是正氣驅散了邪氣?”
“是緊密團結在縣委周圍,步調一致向前進,還是……”他刻意停頓,目光銳利地掃過邱洪,又掃過趙珊,最后緩緩掃過全場每一張面孔,一字一頓,如同重錘落下,“離心離德,各懷心思?!”
“態度!決定一切!”他最后幾乎是吼了出來,聲音在會議室四壁回蕩,“舉手!現在!立刻!”
空氣凝固了,時間也仿佛被這聲斷喝釘在了原地。
那灘茶水早已洇透了紙背,墨跡模糊成一片混沌,像一張無法辨識的臉,無聲地躺在桌面上,成為這權力風暴中心一個刺眼的、潮濕的注腳。
張超森的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撐著桌面,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那鷹隼般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正緩緩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掃過會場。那目光所及之處,空氣似乎都為之凝滯。
他的視線在邱洪臉上停留了一瞬——邱洪的下頜線繃得死緊,目光低垂,死死盯著桌面上那片被茶水浸透、墨跡暈染得面目全非的文件,那片污跡如同一個潰爛的傷口。
張超森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帶著掌控一切的篤定。
他的目光掠過趙珊,趙珊的坐姿依舊筆挺。
只是扶在桌沿的手指不易察覺地微微蜷縮了一下,泄露了平靜外表下緊繃的神經。
最終,那目光掃過全場。
在幾個平日唯唯諾諾的干部臉上稍作停留,無聲的催促與壓力彌漫開來。
會場的空氣仿佛被壓縮到了極限,每一絲微小的動靜都被無限放大。
有人喉結滾動,發出細微的吞咽聲。
有人悄悄在褲縫上蹭掉手心的汗。
角落里傳來一聲極力壓抑的、短促的咳嗽。
墻上的掛鐘,秒針每一次“嗒”的跳動,都像一把小錘,敲在眾人緊繃的心弦上,敲得人頭皮發麻。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林維泉舉起了手。
這第一只舉起的手。
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第一顆石子。
短暫的凝滯后,第二只手,在靠近張超森的位置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