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霍然轉身,銳利的目光穿透雨幕,精準地投向三號段的方向。
只見堤壩內側坡面靠近水線的地方,一小片泥土正混雜著雨水和斷裂的草皮,沿著坡面緩緩滑落,在渾濁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擴散的漣漪!
那位置,離速生柳林的邊緣不遠!
邱洪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幾乎是嘶吼出來:“江鎮長!你看!你看啊!險情!”
“物資不能走!不能走啊!”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抓住江昭陽的胳膊。
江昭陽的目光死死鎖定那片滑落的泥土,眼神銳利如刀,飛快地掃過滑坡的規模、位置,以及周圍速生柳根系的分布情況。
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凝結著沉重的壓力。
幾秒鐘后,他緊繃的下頜線條微微放松,聲音異常冷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別慌!小范圍表土溜滑!柳樹根系護住了深層土體,暫時無礙!”
“邱書記,你帶人立刻過去處理!填些碎石壓腳,加強觀察!”
他的判斷斬釘截鐵,瞬間壓下了初起的恐慌。
邱洪愣了一下,看著江昭陽毫無動搖的眼神,又看看那片確實沒有再擴大的滑塌面,一咬牙,對著就近的隊員吼道:“快!跟我去三號點!拿碎石袋!”
他轉身,深一腳淺一腳地沖向險情點。
江昭陽不再有絲毫停頓。
他拉開車門,敏捷地跳上駕駛座,重重關上車門。
卡車引擎發出一聲更加雄渾的咆哮,車輪在泥漿中奮力轉動,濺起大片渾濁的水花。
一輛,兩輛,三輛……載著沙袋、水泥和突擊隊員的車隊,如同幾頭傷痕累累卻意志堅決的鋼鐵巨獸,沖破層層厚重的雨幕,撕開昏黑的天色。
向著下游白嶺的方向,一頭扎進那風雨更狂、危機更深的黑暗之中。
堤壩上,只剩下邱洪帶著幾個隊員,在風雨中拼命地填堵那處象征性的險口。
泥水濺滿了他們的全身。
邱洪喘著粗氣,直起身,抹去糊住眼睛的泥水,死死盯著那幾輛在茫茫雨幕中只剩下微弱尾燈光點的卡車,直到它們徹底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風雨聲灌滿了他的耳朵,但他仿佛聽見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聲聲敲打著胸腔。
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聽見,充滿了難以喻的沉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江鎮長…你這膽子…真是比天還大…老天爺,你可千萬…得開開眼啊……”
冰冷的雨點無情地敲打著駕駛室的擋風玻璃。
雨刷器開到最大檔,左右瘋狂搖擺,也只能在厚重的雨簾中勉強撕開兩道短暫而模糊的視野。
卡車在泥濘不堪、被洪水浸泡得松軟變形的沿河公路上顛簸前行,每一次顛簸都讓沉重的車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江昭陽全神貫注,目光穿透搖擺雨刷留下的水痕,死死盯著前方幾乎被黑暗和暴雨吞噬的道路輪廓。
車內彌漫著濕冷的空氣、橡膠雨衣的微腥以及緊張的汗水氣味。
坐在他身邊的突擊隊長張猛,一個身材魁梧、臉龐被風雨刻下粗糲線條的中年漢子。
他幾次欲又止,終于忍不住,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江指揮長…剛才三號點那滑坡…真的…不要緊?”
他的目光緊緊鎖在江昭陽的側臉上,試圖捕捉一絲一毫的動搖。
江昭陽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下頜的線條繃得更緊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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