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沉沉眼瞳中瞬間翻卷起的巨大驚愕、極度的難以置信,以及那其中驟然迸發出的一線微弱卻無比真實的、屬于她的……驚喜的光芒。
那光芒如同沉夜盡頭,在濃重烏云罅隙間掙扎透出的晨曦初綻的一抹金色光帶,無聲卻熾烈地沖散了他眼底最后一點塵埃般的陰翳。
“魏書記!”
隔著洶涌滾動的十幾米人潮,隔著無數飽含生命熱情與復雜情愫的喧囂吶喊,他們彼此的身影在對方眼中瞬間定格。
靈堂里原本肅穆陰森的布置在這喧鬧氛圍中顯得無比荒謬。
黑紗白花無力地垂掛在邊緣,巨大的“奠”字沉默無,空氣中還頑固地殘留著線香燃燒后的微澀氣味。
這些屬于死亡的象征物似乎正被一股更為原始、更為磅礴的生機洪流狠狠沖擊、拍打、無聲地瓦解。
魏榕主持了顏源的喪禮后,急急忙忙趕來了。
她依然僵立在門口那片冰冷的光影交界地帶,尚未完全散去的另一個葬禮所裹挾的深沉哀思。
此刻眼前這不可思議的沖擊與內心被巨大驚喜撞擊后的悸動,如同冰與火在她眼底劇烈碰撞。
她來這兒,本想與江昭陽的遺像做一個沉痛的告別。
沒有想到她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江昭陽被人包圍著。
江鎮長!”魏榕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那是連日悲痛與此刻巨大沖擊共同作用的結果,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喧嘩。
她的目光緊緊攫住江昭陽那雙深邃的眼睛,“我剛主持完顏源同志的追悼會……”
提及他的名字,她眼底深處飛快掠過一絲尖銳的痛楚,聲音也哽了一下。
但她迅速吸了口氣,強迫自己繼續,“心里……心里沉甸甸的,然后馬上就到這兒來了。”
“只想對著你的遺像,認認真真地,做一次最后的告別。”
她的目光掃過那副尚未摘下的、帶著生動笑容的黑白照片,又迅速落回眼前這張雖然蒼白卻生機勃勃的臉。
巨大的反差讓她心潮劇烈翻涌,聲音里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感慨,“我萬萬沒有想到……萬萬沒有想到啊!”
“看到的不是你的照片,竟然是活生生的你!”
“這……這太讓人高興了!”
“真的……太好了!”
最后幾個字,帶著一種近乎虛脫的、巨大的釋然和無法喻的喜悅。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又收緊了幾分,仿佛要將這失而復得的生命奇跡牢牢攥在手心。
江昭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傳來的微顫和冰冷。
他任由她緊緊握著,臉上那抹奇異而復雜的笑容更深了些,帶著一種歷經生死后的豁達和洞悉世事的鋒芒。
“魏書記,”他聲音低沉而穩定,像磐石投入翻騰的激流,“我哪會那么輕易就死去?”
“這世上,我還有太多該辦的事沒辦完呢。大概,”他微微仰頭,目光似乎穿透了靈堂的屋頂,望向某個不可知的所在,“是上天也覺得時候未到,不肯收我這條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