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強烈的怒火伴隨著冰冷的寒意在江昭陽胸中猛烈地翻騰、碰撞。
他沉默了。
窗外深沉的夜幕壓得更低,像一塊巨大的黑色絨布,要吞噬房間里這微弱的光亮和無聲的對抗。
那沉默持續了很久,久到邱洪覺得有些不安。
邱洪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臉色,忍不住低聲喚道:“江鎮長?你也別太生氣……”
江昭陽終于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仿佛要將胸中翻涌的巖漿強行冷卻。
但他的聲音卻比剛才更加冰冷,帶著一種壓抑后的銳利,像一把藏在冰里的刀,一字一句地問道:“邱書記,我就想不明白一件事——他蔣珂文,為什么不來找我談?”
“為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見?”
“我這個常務副鎮長,難道就不算黨委成員了嗎?!”
“他這一通運作,就這么干脆利落地把我排除在外了?!”
最后一句,幾乎是帶著齒縫里擠出來的質問。
邱洪重重地嘆了口氣,仿佛對江昭陽此刻的震怒早有預料,他甚至有些不敢看他刀鋒般的眼神:“蔣珂文說了——兩個原因。”
他語速緩慢,盡量不帶個人情緒地轉述,“第一,你因公負傷,尚在休養期間,需要靜養,組織上體恤干部健康,不宜打擾。”“第二……”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更低,“他說,根據工作需要和實際情況,本次考察談話對象人數已經足夠。”
“而且各方面意見基本一致,已達到組織意圖決策的要求。”
“不必再……節外生枝了。”
“夠了?!不必節外生枝?!”江昭陽重復著這幾個詞,每一個字都像冰雹砸在鐵皮上,發出刺耳的回響。
“呵……呵呵……好一個體恤干部!好一個人數足夠!”
“他這是生怕我這個姓江的說‘不’,壞了他的好事啊!”
他心里明鏡似的——這根本不是什么程序簡化,不是什么工作需要。
就是張超森和林維泉聯手,繞過他,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把何狄安插到位。
“蔣珂文人呢?”
“回縣城了!何狄提拔這事板上釘釘了!”
就在這時,邱洪仿佛才從剛才那場沉重而憤懣的敘述中找回一點別的記憶,他趕緊補充道:“哦,對了!江鎮長,我剛才只顧著說糟心事了,還有一個消息……”
他的語氣努力地調整,試圖從冰水中撈起一點溫度。
江昭陽微微一怔,看向他。
“好消息就是,”邱洪臉上擠出一個如釋重負、但在這氛圍下顯得有點突兀的笑容,“省委組織部發下了一個重要文件,已傳達到鄉鎮這一級。”
“什么文件?”江昭陽身體微微前傾,眉頭習慣性地蹙起。
基層歷練讓他對任何來自上層的“動向”都保持著本能的警惕和審視。
文件本身,有時是機遇,但更多時候,是風暴的前奏。
邱洪深吸一口氣,仿佛要為自己接下來的話積蓄力量,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清晰無比地砸在桌面上:“《關于進一步解放思想,大膽提拔使用優秀年輕干部的意見》!”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灼灼地鎖住江昭陽,“文件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