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那些政績突出、群眾認可、扎根基層、有發展潛力的干部,”他語速加快,如同擂鼓,“要大膽提拔使用!打破常規,破除束縛!”
“對于其中的佼佼者,更要——破格提拔使用!”
最后四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宣泄般的亢奮。
死寂的空氣被這聲音撕開一道口子,卻又在瞬間陷入更深的沉寂,只剩下窗外不知疲倦的蟲鳴,嗡嗡地填補著空白。
“你是沒看到,”邱洪舔了舔發干的嘴唇,聲音低了些,卻更添熱度,帶著一種目睹了某種預兆般的激動,“文件一到,整個鎮委大院都震動了!”
“大家都在議論,都在猜測,都在——期待!”
他的視線如同實質,緊緊纏繞在江昭陽臉上,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指向性,“舉目四看,江鎮長,”他身體前傾,手撐在桌沿,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加滾燙,“這文件,這政策,這風!”
“簡直像是為你一個人量身定制的!”
“天時地利人和,全齊了!”
“或許……或許這一次,你真能一飛沖天了!”
燈光無情地映照著江昭陽的側臉。
一半浸在刺目的白光里,清晰地勾勒出年輕而剛硬的線條。
另一半則被濃重的陰影徹底吞噬,尤其那深邃的眼窩,沉陷在黑暗之中,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所有邱洪眼中那滾燙的“機遇”之光投射進去,竟激不起一絲漣漪。
江昭陽沒有立刻回應邱洪那灼熱的目光。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眼。
視線越過邱洪激動得微微發顫的肩膀,投向窗外那片濃稠得化不開的、墨汁般的沉沉夜色。
那黑暗仿佛有千鈞之重,吞噬了遠山,吞噬了田疇,也吞噬了所有關于“一飛沖天”的喧囂想象。
琉璃鎮的夜,是沉默的,是厚重的,帶著泥土和草木最原始的氣息。
他就那樣望著窗外,望了很久。
久到邱洪臉上那興奮的紅潮開始一點點褪去,被一種茫然的忐忑所取代。
終于,江昭陽收回了目光,那視線重新落回邱洪身上。
不再是剛才投向虛無夜空的空茫,而是變得極其清晰,極其專注,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邱洪被這目光釘在原地,心頭莫名一緊。
江昭陽開口了。
聲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在冰水里淬煉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冷靜:“我談不上勞苦功高。”
這七個字,平平淡淡。
卻像七塊冰,瞬間砸熄了邱洪心頭所有燃燒的火焰。
邱洪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了,嘴巴微張,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意義不明的“呃”,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江昭陽沒有停頓。
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早已在心中千錘百煉過的、不容更改的事實,語氣沒有絲毫波瀾:“提拔,非我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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