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江昭陽,一字一句地問,聲音沉得能滴出水來:“說說,為——什——么?”
巨大的驚愕之后,是更深的探究。
這個年輕的鎮干部,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敢如此輕易地拂逆“組織好意”?
江昭陽微微吸了口氣,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種沉著的、仿佛在陳述一件平常工作的態度:“白部長,因為我在這里,在琉璃鎮,還有許多具體的規劃尚未實現,有許多正在進行中的工作、關系民生、關系產業發展的項目亟需落實。”
他的目光坦蕩而熱切,指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墻壁看向琉璃鎮的某個角落。
“我如果這個時候離開……”
他搖了搖頭,語氣里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擔憂和責任感:“我走了,這些事兒……怕涼。”
“這些工作環環相扣,一個環節停滯或脫節,后面就可能全盤走樣,最后受影響的是老百姓的實實在在的利益和鎮里的發展勢頭。”
白剛靜靜地聽著,目光銳利如鷹隼,不放過江昭陽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他試圖在這份看似真摯的擔憂背后,捕捉到一絲哪怕最微弱的虛妄和算計。
他緩緩靠回椅背,手指再次輕輕敲擊桌面,節奏似乎變快了些。
“是這樣啊?江——鎮——長——”白剛拖長了音調,每個字都咬得很重,帶著玩味的審視,“這就是你拒絕一個越級提拔機會的唯一理由?”
“因為怕你一走——就——涼?”
一股強烈的荒謬感涌上白剛心頭。
一個基層干部,竟然敢說一個鎮的發展離開他就可能“涼”?這是何等的狂妄!
或者說,是何等的……自信?
不,自信背后,是否意味著一種更高層次的訴求?
“是的,白部長。規劃落地,項目生根,不能半途而廢。”江昭陽的回答依舊簡潔有力,目光灼灼。
白剛長長地、緩慢地出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所有的疑慮和揣測都呼出來。
他看著眼前這張年輕但過分鎮定的面孔,心中那個念頭愈發清晰:這個年輕人,爭的哪里是什么基層工作?
他爭的是權力!
是實實在在的實權!
他拒絕看似美好的提拔,是因為他嗅到了那個副職崗位可能帶來的架空感——位高,權輕。
“怕副縣長一職虛,要實權?”白剛幾乎是以肯定的語氣,而非疑問,將這句話拋了出來,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試圖剖開江昭陽的冠冕堂皇。
表面功夫說得倒是挺好聽的——“脫不開身”?白剛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冷笑。
在他幾十年的官場閱歷里,這種“為公忘私”的表態,往往是更高層次政治訴求的粉飾。
好像除了他,這琉璃鎮就轉不開了?地球離了他就不轉了?
這個念頭在白剛心中翻騰。
一個常務副鎮長,如此強調個人作用,本身就是一種權力的僭越暗示。
“哦?”白剛的眉毛揚得更高了,身體再次前傾,雙手在桌面上輕輕一拍,仿佛在揭示一個被對方精心隱藏的秘密,“讓我猜猜?”
“你要的,是不是副縣長兼任琉璃鎮的鎮長?魚與熊掌你要兼得?!”
“一步到位既解決了級別問題,又能繼續牢牢掌控你那些‘不能涼’的實際工作?”
他用目光緊緊鎖定江昭陽:“巧了,據我所知,你們縣委常委會上報的方案,還真就是這么——建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