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陽沒有絲毫猶豫,拇指劃過屏幕的動作快如閃電。
他下意識地將手機聽筒貼得更近。
另一只手習慣性地擋住了側面,似乎在隔絕這空曠空間里可能存在的無形窺探。
他的聲音瞬間切換到一種異常沉穩、清晰的頻道,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全然的信任:“小鄭有事嗎?”
電話那頭,鄭瑜的聲音傳來,盡管她刻意壓低和保持冷靜,但江昭陽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那是強行壓抑緊張時才會出現的細微顫抖。
以及背景中隱約存在的、屬于夜晚辦公室那種特有的空曠回音——說明她很可能還在自己的崗位上。
“有!江鎮長,”鄭瑜深吸了一口氣,沒有一句客套,直奔主題,“你辦公室有人嗎?”
“或者身邊方便說話嗎?”
她的謹慎,再次印證了事情的敏感與重大。
“沒有,就我一個人在!”江昭陽回答得斬釘截鐵,目光銳利地掃視過空曠的四周,確認沒有任何可疑的動靜,唯有頭頂燈管的嗡鳴。
他微微側身,幾乎是靠著冰冷的墻壁,將身體重心放低,形成一個更為安全隱蔽的接聽姿態。
“那好,我說,”鄭瑜得到了安全的信號,語速稍快,但每個字都力求清晰無比,如同在匯報一項精確的實驗數據,“今天下午下班前——準確說是四點五十分左右,就在銀行系統關閘前的最后幾分鐘——”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強調這個刻意選擇的時間點,“曲倏的博合化工有限公司的公賬,向財政所的專戶打來了一筆款項。”
又一個極具指向性的名詞——“博合化工”!
曲倏!這個名字如同帶著毒刺,瞬間刺痛了江昭陽的神經。
曲倏與林維泉幾乎是穿一條褲子的關系,在琉璃鎮乃至縣里都是公開的秘密。
博合化工長期以“納稅大戶”自居,行事跋扈,對環保要求陽奉陰違,數次因違規排放、超標排污被舉報到縣里甚至市里,最終卻總能在林維泉的“協調”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鄭瑜的聲音繼續傳來,每一個字都像鉛塊般砸進江昭陽耳中:“金額是人民幣:伍佰萬元整!”
巨款!
500萬!
在小小的琉璃鎮,這絕對稱得上是巨款!
“對方在轉賬附里,”鄭瑜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一種揭露陰謀的沉重,“注明的用途是:‘支付江邊村地塊轉讓款項,用于新建排污處理設施及配套系統’。”
轟!
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腦海中炸響!
江昭陽心中一震,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懷疑、所有的隱忍,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
不是小動作,不是試探,而是直接發起進攻!
該來的來了!
林維泉、曲倏一伙迫不及待行動了!
他們在重復昨天的故事。
他們終于圖窮匕見!
所謂的“購買土地建排污系統”,不過是欲蓋彌彰、愚弄所有人的把戲!
玩用小錢釣大錢的把戲!
這一切,不過是侵吞國有專項資金的前奏!
憤怒如同巖漿在江昭陽的血管里奔騰!
天狂有雨,人狂有禍!
多行不義必自斃!
江昭陽的嘴唇無聲地翕動,無聲念出這句古老的箴。
冰寒刺骨的殺意,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迅速取代了最初的驚怒,灌注全身每一個細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