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不可抑制地從林維泉心底深處彌漫開,手指在桌面下不由自主地收緊。
他明白了,在這里,此刻,他已經不再擁有過去那種“一九鼎”的力量。
他的聲音,在這些共事了多年的下屬耳中,已經失去了重量。
他們不再把他當回事了。
權力還沒正式交接,但這座冰山,已經開始傾覆。
看著這無聲卻無比清晰的回應,江昭陽嘴角幾不可見地微微牽動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了然與掌控的沉穩。
他重新開口,打破了沉默,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執行力:“既然大家都沒有什么話說,那就是贊同開展專項檢查,那么下一步就是確定帶隊領導的問題。”
他稍微停頓,像是在斟酌,又像是直接拍板,“我看,這次聯合行動,任務重要,涉及面廣,就辛苦一下舒鎮長吧?”
“他對企業情況熟悉,協調起來比較順。”
“他不是黨委成員,會后我負責通知他吧。”
江昭陽的目光掃向眾人,象征性地征詢道:“大家有沒有意見?有的話,可以隨時提出來討論。”
“同意江鎮長的提議!舒鎮長帶隊很合適。”
“是啊,舒鎮長熟悉情況,工作也踏實,沒有意見!”
“完全同意,人選很恰當。”
“我贊成。”
“沒意見。”
……
附議聲此起彼伏,迅速、明確,沒有絲毫猶豫。
每一個“同意”、“沒意見”的聲音,都像一枚小石子,輕輕砸在林維泉的心湖上。
不重,但累積起來,足以激起一圈圈擴散的、冰冷的漣漪。
只有他,被這場意見一致的洪流徹底孤立在岸邊。
江昭陽的視線最后落在林維泉身上,平靜無波,卻帶著無形的壓力:“林書記,你還有什么意見嗎?”
他沒有使用“您”,那尋常看似不經意又理所當然的語氣里,暗含的是一種微妙、近乎心照不宣的宣告——一種即將完成更替的宣告。
書記和鎮長之間的稱呼本該如此。
可林維泉敏感地察覺到了其中權力分量失衡帶來的微妙區別。
林維泉似乎被這目光灼了一下,下意識地擺了一下手,動作有些僵硬。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額角隱約有細汗滲出,在透進的光線下微閃。
他喉嚨滾動了一下,艱難地擠出兩個字:“沒……沒。”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干澀和虛弱。
他想結束這個話題,想盡快逃離這種被眾人目光聚焦、猶如站在審判席上的尷尬境地。
但多年養成的習慣和對那幾家企業根深蒂固的保護欲,或者說對自身僅存影響力的不甘,又強迫他張開了嘴,仿佛一個溺水者試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他的聲音突兀地再次響起,不高,卻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一切小動作,目光再次聚焦過來。
江昭陽眉頭幾不可查地一挑,語氣平穩依舊:“只是什么?林書記請講。”
林維泉避開江昭陽直視的目光,眼神落在桌面的木質紋路上,像是在尋找論據,又像是組織最后的防線:“昭陽鎮長,這幾個企業,特別是博合化工、大東溝煤礦這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