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被家里強嫁聯姻,和竹馬私奔被抓回的明霞;成婚不足一月就守寡,娘家想讓她歸宗,卻被夫族強行送來換貞節牌坊的趙燕;逛廟會被兄長同窗強要了的孫芳菲,以及被丈夫下藥送去討好上官,事發后反被誣陷爬床的呂嫣。
她們來奉心堂的時間相對較短,還沒有完全被這潭發臭的死水泡爛骨頭,漚爛心氣。
最重要的是,外頭還有人愿意豁出去,為她們搏一條生路。
那些人,便是尚懷瑜在外頭結交拉攏的對象。
至于春華,她那個三郎最是無用,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奈何同住一屋,陸歡歌只能把她拉上,免得她去勿那個老妖婆面前告密壞事。
沒有人回話,連吸氣聲都壓得聽不見,唯余夜風掠過樹梢,發出嗚咽般的碎響。
陸歡歌語氣緩和下來,又無比堅定,“放心吧,等明日之后,咱們就自由了。”
幾人散去,湖風穿林,掀起地上的落葉蓋住所有痕跡,就好像從來沒有人出現過一樣。
待腳步聲徹底消失,一道略微佝僂的身影從幽暗處走出,漆黑裙擺掃過厚積的枯葉,發出規律的簌簌聲響。
木樓廊下絹燈隨風微晃,投下一圈顫巍巍的光暈。
陸歡歌推開門,見夾在門縫里的樹葉飄然落地,暗自松了口氣。
關上門摸黑上床,很快屋內歸于平靜。
守心島東北角,掌事姑姑的院子獨踞于此,高墻深壘,與自梳女們居住的木樓遠遠隔開,靜得仿佛一處香火凋零的古剎。
院中無花無草,只正中一株老槐,枝干虬結如鐵,投下的陰影濃得化不開。
樹下設一青石井臺,井口幽深,常年彌散著一股潮濕的寒氣。
屋內孤燈獨明,勿靜坐窗前,手里翻著一本已經泛黃的女訓。
燈苗在她深潭般的眼底紋絲不動的燃著,映不出半點波瀾,仿佛整個人已凝進那本泛黃古籍的戒律里,成了一尊披著人皮的活規矩。
“姑姑。”女使的聲音自門外響起,“甘婆婆來了。”
“進來。”
房門應聲而開,一雙黑布鞋邁進門檻,緩緩抬頭,露出一張皺紋橫生的蒼老面容,竟是奉心堂里的送炭婆子。
甘婆子將林間聽來的話如實告知,深陷的眼窩里凝聚著冰冷又尖銳的光。
“這個陸歡歌,還真是夠能攪和的。自去年夏天求死未遂后,明霞已定身守心,竟又叫她給攪動了。”
勿眼皮都沒抬一下,指尖輕輕翻動軟舊的書頁。
“人心多是不安分的,總要豁出去折騰幾回,痛怕了,才會真的知道收心守心。”
她吐字極緩,每個音節都磨得平直鋒利,無喜無怒,卻透著一股子洞穿肺腑的寒涼。
甘婆子上前一步,頭和視線都往下垂,顯出恭敬,“湖邊那些人……”
“島外我不管。”
等明日上島再收拾。
甘婆子極快的看她一眼,猶豫著說道:“那陸歡歌是個無法無天的,又要下毒又要放火,動靜會不會鬧得太大了?擾亂凈穢大典,萬一上頭問罪下來……”
勿手指壓在書角上,一動不動,眼眸逐漸失焦,似是落去了虛空處。
“就是要鬧大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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