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吩咐奶媽如意兒,用紅綾小被子,把孩子官哥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后送到卷棚的角門那里。
玳安兒接過來,抱進了卷棚內。
大家一看,官哥穿著大紅緞子的毛衫,臉色白里透紅,嘴唇鮮紅,長得非常富態,都紛紛夸贊不已。
吳大舅、二舅和謝希大,每個人都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錦緞做的小肚兜,上面還掛著一個小銀墜子。
只有應伯爵,給的是一縷五色線,線上穿著十幾個長命錢。
他們叮囑玳安,要好好地把孩子抱回房去,千萬別嚇著孩子,還說:“這孩子相貌端正,天生就是個當官的料。”
李奕聽了,非常高興,連連作揖道謝。
說話間,突然有人來報,說劉公公和薛公公到了。
李奕趕緊去換了衣服,到儀門去迎接。
兩位公公,坐著四人抬的轎子,前面有穿著肩蟒的侍衛,拿著纓槍的隊伍開路,一路吆喝著來到。
李奕先把他們請到大廳上,恭敬拜見。
隨后,周守備、荊都監、夏提刑等一眾武官,也都穿著華麗的衣服,帶著藤棍大扇,軍牢們一路吆喝開路,不一會兒也都來到了門口。
里面鼓樂齊鳴,笙歌不斷。
李奕把他們迎進去,與劉、薛兩位公公相見。
大廳正面,擺了十二張桌子。
李奕舉杯請坐。
劉、薛兩位公公,再三謙讓:“還有其他人呢。”
周守備笑道:“兩位老公公,德高望重。俗話說,三歲內宦,地位在王公之上。這自然該是首座,還用得著多說嗎?”
大家互相謙讓了一番。
薛公公笑道:“劉哥,既然大家都不肯坐,我們也不好再為難東家,咱們就座吧。”
于是,大家圍成一圈,行了禮,劉公公坐在左邊,薛公公坐在右邊,每人膝蓋下放一條手帕,兩個小廝在旁邊給他們打扇。
接下來,才輪到周守備、荊都監等人入座。
不一會兒,臺階下一片樂聲響起。
宴席上,美味佳肴數不勝數,時令鮮果琳瑯滿目。
酒過五巡之后,湯品已上了三道。
教坊司的伶官們,簇擁著一段笑樂院本上來表演。
表演完滑稽短劇后,輪到李銘和吳惠這兩個小演員,上臺彈奏演唱。
一個彈古箏,一個彈琵琶。
周守備先舉手示意,請兩位太監先點節目,問道:“請吩咐一下,賞他們唱哪段詞曲呢?”
劉太監搖搖頭:“各位請先點。”
周守備笑道:“按常理,該你先,不用客氣。”
劉太監想了想,笑道:“那就讓他們唱個‘感嘆人生如夢,匆匆一場’……”
周守備輕聲道:“這是歸隱嘆世的曲子,今天是李奕大人的大喜之日,又是他的壽辰,唱這個不太合適。”
劉太監又道:“那唱‘雖然不是朝廷里身居高位的官員,卻掌管著后宮中的佳麗們’這段,怎么樣?”
周守備笑道:“這是陳琳抱妝盒雜劇里的唱詞,今天是為了慶賀,唱這個也不合適。”
薛內相沉吟著,緩緩道:“你叫他們兩人上來,我來吩咐。我記得,普天樂里有句‘想人生最苦是離別’?”
夏提刑大笑:“這是離別的曲子,更不適合今天場合了。”
薛內相搖頭道:“我們這些內官,只知道聽從萬歲爺的旨意,哪里懂得詞曲中的深意,就隨便他們唱吧。”
夏提刑畢竟是金吾衛的執事人員,倚仗著自己刑名官的身份,于是吩咐道:“你們就唱三十腔這套曲子吧。
今天是李大人升官發財的好日子,又是他兒子的弄璋之喜,應該唱這個。”
薛內相問:“怎么說是弄璋之喜?”
周守備解釋道:“兩位,今天還是李大人公子滿月的日子,我們同僚們,都備了薄禮來慶賀。”
“這樣啊……”
薛內相點點頭,望向劉太監,笑道:“劉兄,我們明天都補上賀禮來慶祝。”
李奕聽了,連忙道謝:“我生了個兒子,不值得大家這么慶賀,真的不用各位費心了。”
說完,吩咐玳安去里面,叫出吳銀兒和李桂姐,到宴席前敬酒。
這兩個歌姬,打扮得花枝招展,筆直地磕了四個頭,起身后拿起酒壺斟酒,逐一給在座的賓客敬酒。
兩個樂工又唱了一套新詞,歌聲宛轉悠揚,真有繞梁三日之感。
當晚歌舞升平,繁花似錦,一直喝到深夜。
薛內相起身道:“我等一是承蒙盛情款待,二是恰逢喜慶之事,不覺流連忘返,暢飲過度,實在是不好意思,我要告辭了。”
李奕笑道:“只是一杯茶相邀,卻能讓你屈尊光臨,頓時讓我的陋室生輝,希望你能再坐一會兒,好讓我們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