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坊。
頃刻間,化作人間血獄。
那一聲沉悶入骨的碎裂聲,將滿堂的絲竹靡靡、軟語溫香,狠狠碾碎。
時間凝固,一片死寂。
一息。
兩息。
“啊——!”
下一刻,山崩海嘯般的尖叫,才遲遲爆發,幾乎要掀翻這座銷金窟的鎏金穹頂!
賓客們像一群被捅了蜂巢的瘋蜂,理智斷線,沒頭蒼蠅般四散奔逃。
名貴的紫檀木桌椅被撞得東倒西歪,溫熱的酒漿與冰冷的珍饈潑灑滿地,混雜成一片狼藉。
華麗的珠簾被驚恐的人們撕扯得七零八落,珍珠滾落一地,像是權貴們碎裂的尊嚴。
仕女的哭嚎,公子的怒罵,護衛的呵斥,所有聲音匯聚成一鍋滾沸的死亡之粥。
混亂的絕對中心,王昊呆若木雞地站著。
他緩緩低頭,看著自己那雙沾滿了溫熱腦漿與猩紅鮮血的手掌。
粘稠的觸感,讓他渾身劇烈一顫。
他再抬頭,看向地上那具正在迅速失去溫度的尸體。
不久前還意氣風發、語刻薄的楚斐,此刻像一灘爛泥般癱著,華貴的衣袍被紅白之物徹底浸染。
王昊眼中的血色瘋狂,如退潮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足以淹沒他整個靈魂的,無邊無際的恐懼。
“我……我做了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癲狂的時刻,趙猴子如同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無聲無息地擠到林風身邊。
他一把攥住林風的胳膊,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刀鋒般的冷靜。
“主公,走!”
二人身形一晃,已然匯合了角落里悄然收起古琴的阿朵。
一名看似驚慌失措的醉仙坊管事,在與他們擦肩而過的瞬間,眼中閃過一抹外人無法察覺的狂熱,用肥碩的身體擋住旁人視線,手指隱晦地指向一條偏僻走廊。
那里,是一條直通后廚的隱秘暗道。
三道身影如青煙,瞬間沒入黑暗,悄無聲息地從這場風暴的漩渦中心徹底消失。
仿佛,他們從未出現過。
……
京城衛戍森冷的鐵靴,很快便踏碎了醉仙坊門前的青石板,將此地圍得水泄不通。
兵部侍郎府。
吏部尚書府。
兩封一模一樣的加急密報,幾乎在同一時間,被送到了兩位權傾朝野的二品大員書案之上。
吏部尚書楚文宇踉蹌著趕到現場時。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兒子那具不成樣子的尸體。
這位在朝堂上永遠如山岳般沉穩的老人,身體猛地劇烈晃動了一下,險些栽倒。
他喉嚨里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悲鳴。
那聲音里蘊含的滔天恨意與徹骨絕望,讓周圍身經百戰的衛戍甲士,都感到一陣靈魂深處的刺骨寒意。
老淚,如斷線的珠子,縱橫在他那張瞬間蒼老了二十歲的臉上。
而另一邊,兵部侍郎王莽的府邸,氣氛冰冷如鐵。
聽完心腹的匯報,王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暴怒。
沒有驚慌。
他只是緩緩閉上雙眼。
寬大的官袍袖中,雙拳卻已然攥緊,堅硬的指節捏得咯咯作響。
再睜開時,那雙眸子里,只剩下毒蛇盯住獵物時,那種深入骨髓的陰冷與算計。
局!
這是一個局!
一個針對他王家,不,是針對整個大夏武將集團的,惡毒無比的殺局!
自己的兒子是魯莽沖動,但絕沒有那個膽子,在天子腳下,當著滿京城權貴的面,活活砸死吏部尚書的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