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替王氏一族說話。
可若是立刻與崇慶帝同仇敵愾指責皇后和王氏一族,又太過尋常。
崇慶帝抱怨過后也就再沒有后文了……
如何說才能叫崇慶帝覺得她可以作為此類談話的對象,并且不會讓他覺得淑妃有意涉政。
留給她思慮的時間并不多,她伸手,提了酒壺替他斟酒,發髻間斜插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微微垂落,掩映溫柔側臉。
她不疾不徐,“臣妾不懂朝政,并不知道王氏一族和皇后娘娘極力促成此事給陛下添了多少煩擾。臣妾只知道,陛下為了挽救天下萬民于水火傾盡心力。”
嗓音清雅干凈,說話時酒水入琉璃盞的聲音空靈悅耳,擊碎了夏日的炎熱,也驅散了聽者心中層層疊加的躁意。
她將清酒雙手奉到他的手邊,“在國家危難之際令陛下煩悶不快的,皆是不該。”
淑妃辭簡單,沒有過分繁復寬撫的話語,聽來卻足夠動聽真摯。
許是倚華宮內風輪吹冰散盡了熱氣,又或許是冰鎮后的酒飲涼爽,崇慶帝從煩躁中探尋到片刻愉悅,心緩慢靜下來。
他抬盞喝了一口,蜜桃的清甜夾著四月初開梔子花的淡淡香氣便在口腔中散開來。
他十分滿足地發出一聲喟嘆,“這酒不錯,叫人神清氣爽啊。是什么獨特的酒方嗎?”
楊佩寧見他意猶未盡,右手提壺,左手挽袖,再替他斟滿酒杯。
“陽羨酒已然足夠珍貴,臣妾不敢更改。只是想著這幾日天氣燥熱,陛下或許胃口不佳,便調和了些蜜餞和鮮花汁子浸染冰鎮酒盞。”
崇慶帝十分受用,“難為你這心思了。”
楊佩寧笑意漣漣,給自己也斟了酒,“臣妾沒有貴妃娘娘那樣大的本事,能統領后宮,只會這些小玩意兒而已,陛下不笑話臣妾就好。”
提起貴妃,崇慶帝又是一杯酒下肚。
他已知曉貴妃親近皇后的事情,他已語引導貴妃,可貴妃卻當面說皇后仁善,是他沒有看清皇后本色。
這叫他如何能不生氣?
皇后若是仁善,那這天底下都沒有惡人了!
可這話,他偏偏不能對著楊佩寧講。
好在淑妃懂他心思,更無其他心眼。
他親自提壺給自己倒了酒,朝她舉杯,“貴妃是不錯,但朕心中,更傾心于寧兒你。”
楊佩寧眉宇間有嬌羞之色,但她落落大方抬盞于他碰杯,這是相處許久的人才會有的舒適氛圍。
連續幾杯酒下肚后,崇慶帝吃著淑妃親手夾過來的可口飯菜,忽然想到:若有朝一日貴妃不堪重用,或許淑妃可以?
正殿帝妃同飲酒氣氛和諧備至,凝露殿中,正抱怨著夏日炎熱的溫美人這才知曉帝王駕臨。
一時間,她驚喜不已。
“正想著陛下今日會召誰侍寢呢,沒想到陛下就來了倚華宮!香兒,快!為我更衣裝扮!”
如此機會擺在眼前,她要是不抓緊,那她就是個傻的。
香兒歡喜之余眼里染上愁緒,“只是淑妃娘娘沒有叫人來請,美人您擅自前去,會不會惹得娘娘不高興啊?”
溫美人已經坐在了銅鏡前,打量著自己要挽什么發髻,聞不屑,“她不高興又如何?嬪妃之間,本就是競爭關系。何況御駕親臨,本該倚華宮闔宮嬪妃接駕的,她卻連喊都不喊我一聲,可見淑妃善妒!我要是不努力些,如何出人頭地!”
“不必多,快將入宮后皇后娘娘賞的那套衣裳取來!”
皇后大方,賞了她青州的貢品仙文綾,行走時很是流光溢彩,她自信自己穿上后必定美麗不可方物。
“在府里時便聽說陛下與皇后娘娘情比金堅,今日我就是要穿上皇后賞的料子去見陛下,讓淑妃看看,什么才是正宮氣度!”
香兒并非是倚華宮的,而是從掖庭小選進來的宮女,聽了后深以為然,“那套衣裳極美,美人您穿上了,必定好看!”
香兒伶俐,加上溫美人從家里帶來的兩個侍女一同替她打扮,很快她便來到了正殿門前,正要進去,便被明仲攔住。
“溫美人留步。”
看到周遭許多御前的人和侍衛,溫美人并未動氣,輕聲細語地道:“我來給淑妃娘娘請安的,煩請通傳一聲。”
明仲卻并未放行,“陛下和娘娘正在說話,叮囑了不許有人打擾。”
聞,溫美人下意識以為是淑妃想要獨占陛下才有此叮囑,俏麗面容上染上不愉之色,揚聲道。
“我也是倚華宮人,御駕駕臨,豈有不接駕之禮?何況我是來拜見主位的,淑妃娘娘也不讓進嗎?”
溫美人剛到倚華宮門外里頭二人就知道了。
彼時崇慶帝酒酣飯足,正躺在雕花軟榻上休息,楊佩寧正脫了護甲給他按太陽穴疏解。
自打南方水患開始后,他很少在午后能有這樣閑適的時光,特地吩咐了不許打擾,沒想到還是有人一股腦撞上來。
聽著外頭溫美人尖細的嗓音和曹恩保以及明仲的低聲勸告,他微瞇的雙眼緩緩睜開,眼里盡是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