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者，懺其前愆，從前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悉皆盡懺，永不復起，是名為懺；悔者，悔其后過，從今以后，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今已覺悟，悉皆永斷，更不復作，是名為懺。故稱懺悔。”
——《六祖壇經·懺悔品第六》慧能口述，法海集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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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蟾之所以愿用自己的生命換馨兒一命，正因她為毒沼界過往所造之惡業深深懺悔……
放眼各大妖界，名聲不好的妖界固然不少，但像毒沼界這種除了蟲妖沒有其他妖精愿意去的妖界，卻也不多。
此界多以劇毒沼澤為主，上空終年為綠色毒云籠罩，光照稀少，地域雖僅有方圓一百七十余里，其中卻存在著各式各樣的毒蟲，成形妖類約有百萬之眾。
曾經，體型如山、修行萬年的黑樹王——萬毒老祖苦心守護本界、無意侵犯他族，與世無爭，可其義子百目卻多次勾搭蜀山棄徒長天，妄自尊大，對人間覬覦已久、屢有動作！終致惹禍上身，為韓夜所殺。
這件事也導致毒沼界受到長天的挑唆攻伐蜀山，最終元氣大傷！
那一役，五毒長老僅余霧蟾一人了。
而霧蟾卻從來不恨蜀山，更不恨飛凰公主，她只恨自己顧念親情、立場不堅，放任兄弟姐妹們殘害蒼生！也只恨百目多行不義，自己亦未曾嚴詞斥責、極力阻止！
一切……均是毒沼界的劫數！
在霧蟾看來，百目干得最過分的兩件事，一來就是霸占人間的花雨谷，強迫花雨谷的三位蝶妖——芬芬、芳芳和菲菲為他賣命，殘害過往生靈；二來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欲逼迫司徒云夢就范，與其聯姻。
但司徒云夢如今已是六界之主，她是頂尖強者！
而蜀山派得韓夜和司徒云夢一力支持，也仍是仙界第一大派！
惟有花雨谷眾多蝴蝶，尚未修煉成精，她們是弱者。
所以，霧蟾定期就會去花雨谷探望那些小蝴蝶，看她們還會不會被其他惡妖欺負，并跪在芬芬、菲菲和芳芳的衣冠冢前深深懺悔。
在花雨谷的漫天花瓣里，美麗的蟾蜍女妖雙手合十，時而留下愧疚的熱淚。
百目雖死，獨角蛇、石蜈蚣、冰蝎、血蜘蛛已逝……活著的霧蟾卻要背負起她一族的罪惡，負重前行！
后來她發現，花雨谷又有一只蝴蝶修煉成精了，有了人的意識，自名“馨兒”。
可馨兒卻并不安分于呆在花雨谷，一旦能夠飛行了，她就揮舞著翅膀飛離了花雨谷，并漫無目的地尋找著什么東西。
剛修成人形的女妖往往需要學習人類教化，直接入世會非常危險，眼看馨兒光著身子就往外跑、缺乏廉恥教義，霧蟾實在放心不下！
所以霧蟾以霧遁追趕，截住了馨兒，并帶著她換上了一身潔白的衣裳。
霧蟾很有耐心，教了馨兒許多為人處世的道理，幫助她融入外頭的世界，陪她一直從花雨谷走到了廣元縣，又從廣元縣走到了綿州，霧蟾突然意識到，馨兒并不是真的漫無目的，她正下意識地尋找著一個人！
那人應該就是芬芬、芳芳和菲菲的師父——飛凰公主司徒云夢！
彼時，司徒云夢居住的太平鎮距綿州僅三百里路程了，霧蟾決定，將馨兒送到司徒云夢府邸后再行離開，自己回到毒沼界專心處理本族要務。
因為霧蟾知道飛凰公主是至情至善之人，馨兒投奔飛凰公主也算有了個歸宿，這愧疚之心也就能減輕許多了。
奈何，人生無常，世事難料。
在綿州城里，馨兒向霧蟾問了她一直想問的兩個問題：“霧蟾阿姨，感謝您一路上照顧馨兒，馨兒銘感五內……可您為什么要對馨兒這么好？”
“還有，當我還是只小蝴蝶的時候，就經常看到您給我的三位姐姐跪拜，她們又是您的什么人呢？親人？朋友？”
望著馨兒水靈靈的眼眸，霧蟾不愿對她撒謊，直相告道：“都不是。我是你三位姐姐的仇人。”“你還記得千蟲窟嗎？它正是我族百目一手創建的……而欺負過你們的那些毒沼界蟲妖，也均是我族同胞。”
接著，霧蟾就真誠地將她的身份和背景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馨兒。
當時的馨兒聽過這些后，內心可謂五味陳雜。
自從修成人形、有了人性，馨兒頭一個遇到的會說話的人就是霧蟾，說霧蟾是自己親人都不為過！
可偏偏就是這么一個美麗、知性、善良的蟾蜍女妖，竟然是自己的仇人！
簡直就是造化弄人啊！！
馨兒涉世未深，根本不知道怎么處理她和霧蟾的關系，只能愣在那里。
霧蟾卻懺悔道：“你是花雨谷唯一修煉成人的妖精了，既然你一直覺得飛凰公主是你師父，那么我想，把你送到她身邊，也算是我的一種救贖吧。”
霧蟾不愿撒謊，說的話就很直，而有的時候，直話卻不是孩子們愛聽的。
馨兒冷聲道：“不用。”“既然你是我和姐姐們的仇人……那你走吧，不用再幫助我了，霧蟾長老。”
馨兒不再以“阿姨”相稱，因為她始終記得花雨谷姐姐們死去的那一晚，姐姐們圍著司徒云夢唱歌，身軀漸漸化為灰燼：
“蝶戀花……”
“夢迷蝶……”
“師徒話別，再續前緣……”
歌聲繞谷不散，回蕩在整片夜空里，也回蕩在小蝴蝶馨兒的心中，成了她這輩子都揮散不去的噩夢……
……
馨兒永遠忘不掉百目殘害她三位姐姐的那個噩夢！
可霧蟾！她當做姨母一般尊敬的這個霧蟾！
為什么偏偏是百目的手足同胞？！
為什么偏偏是毒沼界的長老？！
如果就此接受仇人的幫助，又怎么和死去的姐姐們交代？！
馨兒傷心不已，只能跪下朝霧蟾拜了三拜、以示感謝，然后離開了霧蟾，離開了綿州城，一個人去苦苦追尋司徒云夢的芳蹤。
可她不知道的是，霧蟾既知不能當面幫助她，便只好暗地跟從，一路借路人、路標、花草樹木去提醒她，直到目送她來到太平鎮，來到韓宅，與司徒云夢相見，再續師徒之緣，這才欣慰地離開……
或許這樣做并不會得到什么。
霧蟾也知道這些可能與本族興亡沒有半點關系。
但她很欣慰。
她相信，身為飛凰公主的司徒云夢肯定能照顧好馨兒。
而她則愿意獨自背負罪業，刻苦修行，幫助毒沼界走出戰后陰霾……
……
……
……
今日，正是霧蟾帶著滄浪急匆匆趕到了無底深淵，尋找孩子們的蹤跡。
她眼見馨兒在無底深淵遭難，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終于用生命保護了馨兒，為毒沼界對花雨谷所犯之罪行盡誠懺悔！
馨兒游到霧蟾身邊緊緊抱住了她，在這黑暗的海底深淵，身軀逐漸冰冷的霧蟾仍能感受到馨兒的那一絲溫暖。
就算靈力不濟，馨兒也咬緊牙關，一面為二人持護辟水訣，一面以水靈術為霧蟾治傷。
而滄浪眼見霧蟾生命垂危，頓時怒不可遏，從鮫魚形態變成了人身魚尾的人魚形態，既保留著鮫魚在水中的迅捷身法，同時雙手也能施法結印。
要說這兩年來，滄浪也不是沒有長進，自從被司徒云夢以“萬豚捕鯊”正面破掉了“千鯊噬鯨”后，滄浪苦修水靈術，已修煉出比“千鯊噬鯨”更為霸道的“巨鯤吞天”！
但見他怒喝一聲，雙手齊出，朝著迎面而來的數百只龍人怪施展此術，兩旁的珊瑚峭壁忽而劇烈抖動起來，眾人身后，一股巨鯤形狀、十丈寬廣的洋流發出轟鳴之聲，撲向眾多龍人怪。
滄浪義憤一擊，威不可擋！
竟將數百只龍人怪硬生生逼退了三丈之遠，一時無法再沖上前來。
放完這招，滄浪也虛弱地變回了鮫魚，看來，這才是他真正的極限。
“沖動。”霧蟾靠著馨兒的靈力支持，暫時能維系自己正常說話，她對滄浪道：“……你把靈力用完了，誰帶孩子們突圍出去？”
這時候的滄浪已經顧不得保持他那從容不迫的風度了，游到霧蟾身邊來，七分憤怒三分慌張地道：“我……我！我看到你受這么重的傷，哪里顧得上那許多？”說著，滄浪也隨馨兒一起用水靈力治療霧蟾。
看到滄浪這個表情，霧蟾才感覺到她是有點喜歡滄浪了，至少此時此刻，滄浪不再花巧語，只是真心相待，頗為可愛。
而牛圣嬰、洪布雨和柳寧雪眼見情況危急，則各自使出法術神通，替霧蟾擋住了重振旗鼓從四面涌來的龍怪大軍，希望能給霧蟾的急救帶來一絲喘息之機。
馨兒仍對霧蟾的舍命相救心有余悸，一邊含淚為她療傷，一邊悲傷地道：“方才我躲得了的，我可以變成蝴蝶的，霧蟾前輩！”
之所以悲傷，是因為她感覺到霧蟾已經無力回天了，被寒冰三叉戟洞穿的身軀到現在都沒法愈合！
說到底還是龍人怪物的靈力過于霸道，合滄浪和馨兒二妖之力，竟還壓制不住寒冰三叉戟在霧蟾身上殘留的陰寒氣息。
“咳咳！”更多的鮮血從霧蟾口中涌了出來，染滿了她的墨綠法袍，她憐愛地撫摸著馨兒的俏臉，她知道馨兒說的并不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