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唱聲還在繼續,帶著劉世廷無比愜意的悠閑,像一把鈍刀子,在董海的心上來回割鋸:“……鳩山設宴和我交朋友,千杯萬盞會應酬……”
這荒誕絕倫的對比——外面是冠冕堂皇、慷慨赴死的革命英雄唱段,門內是骯臟齷齪的權色交易。
這唱腔,是劉世廷心情極度愉悅的明證,更是敲在董海天靈蓋上的最后通牒!
一個清晰的、冰冷的認知如同冰水灌頂,瞬間澆滅了董海心中最后一絲僥幸的火星,將他徹底凍結。
他今夜若再敢不識抬舉,再敢掙扎半分,明天,不,也許就在下一刻,所有他珍視的、賴以生存的一切,都將在這位哼著革命樣板戲的縣長彈指之間,灰飛煙滅!
……劉世廷那張在煙霧后愉悅微笑的臉,瞬間化為猙獰的惡鬼。
錢德海那只肥厚的手掌,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終于落在了冰涼的門把手上,輕輕一擰。
“咔噠。”
一聲輕響,如同命運的鎖簧被扣死。
那扇泄露出粉紅色光暈的門,在董海渙散的瞳孔中,緩緩地、無可挽回地向內打開了。
一股更加濃郁、甜膩得令人窒息的暖香混合著某種難以喻的曖昧氣息,如同實質的潮水,猛地撲面而來,瞬間將他徹底吞沒。
門內,是一片被粉紅色燈光渲染得模糊不清、光影搖曳的混沌世界。
董海被那股暖香和錢德海的推力裹挾著,身不由己地、踉蹌地向前邁了一步。
就在他一只腳踏入那片粉紅色混沌的瞬間——
身后,那扇象征著“生路”的辦公室門內,劉世廷荒腔走板的哼唱聲,似乎更加清晰、更加悠揚地飄蕩在長長的走廊里:
“……時令不好風雪來得驟,媽要把冷暖時刻記心頭……”
哼唱完后,劉世廷又打了一個電話出去。
這次打的是李國棟。
“國棟,你到金鼎‘錦繡江南’包廂來一趟。現在。”
“是!我馬上來!”李國棟應道。
掛掉電話后。
劉世廷陷在寬大冰冷的真皮沙發里,指尖在茶幾桌面上一搭、一搭地敲著,空洞的節拍像是某種倒計時前的獨奏。
一支剛點燃的香煙夾在他指間。
猩紅的火點在昏暗的光線下緩慢燃燒,升起一縷筆直且有些鬼魅的青煙。
“篤篤篤…”三聲節奏精準的敲門聲響起。
不高不低,恰到好處地打破了包廂里的沉寂。
“進。”劉世廷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又瞬間被一種慣常的威嚴覆蓋。
門被輕輕推開,李國棟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穿著便服,快步走進來,反手輕輕帶上門,動作熟練得仿佛演練過無數次。
“劉縣長。”李國棟的聲音帶著恭敬,微微欠身。
“國棟,來了。”劉世廷抬了抬下巴,落在李國棟身上。
那目光銳利如鷹隼,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
他沒示意李國棟坐下。
李國棟立刻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劉世廷將茶幾上的幾張照片推給他。
“看看。”劉世廷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這個女孩子,你認識嗎?是你們局里的人嗎?”
李國棟微微俯身,拿起那幾張照片。
照片顯然是a4紙打印字,有些模糊,但足以辨認出主要人物的輪廓和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