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輝元年的春日,在表面平靜的朝局下,暗流愈發洶涌。
慕容嫣的新政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漣漪正悄然擴散、變形,化作無數淬毒的暗箭,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射向皇權的核心。
世家大族們深知硬碰硬無異于以卵擊石,轉而利用他們盤根錯節的影響力、掌控的輿論渠道以及千百年來浸淫權術的陰毒智慧,發起了一場無聲的戰爭。
這場戰爭,不在金鑾殿上,而在市井巷陌、茶樓酒肆、乃至各級官府的文書往來之間。
首先發難的,是輿論。
一首首看似香艷曖昧、實則暗藏機鋒的詩詞歌賦,開始在江南文人士子間悄然流傳。
詩詞中或借古諷今,以“妲己”、“褒姒”影射慕容嫣奢靡專寵、禍亂朝綱;或含沙射影,將林臻描繪成以色侍人、狐媚惑主的“男寵”,暗示其憑借床笫之功竊取權柄,殘害忠良。
這些詩詞用典晦澀,辭藻華麗,極易在有一定文化素養的階層中引起共鳴和遐想。
更有甚者,一些關于慕容嫣“身著妖異睡裙,日夜不離其身,乃修煉邪術,需吸食男子精氣以保容顏”的荒誕流,也開始在暗地里滋生蔓延。
這些惡毒的語,如同瘟疫,悄無聲息地腐蝕著慕容嫣作為帝王的威嚴與林臻的聲譽。
其次,是經濟上的軟抵抗。
以掌控鹽鐵、漕運等重要命脈的世家為代表,他們開始以各種“合情合理”的借口拖延、推諉朝廷政令。
漕運船只“意外”擱淺、修繕,導致南方稅糧北運遲緩;官營鹽場“設備故障”,產量驟減,引發部分地區鹽價波動;就連為新政提供支持的銅鐵供應,也因“礦脈枯竭”或“工匠不足”而變得緊張。
這些舉動并非公然抗旨,卻精準地給新政的執行制造了巨大的障礙和成本,試圖從后勤上拖垮慕容嫣的改革步伐,并引發民間潛在的不滿情緒。
再者,是官場上的陽奉陰違與非暴力不合作。
許多由世家子弟或與其關系密切的官員把持的州縣衙門,對開放、清丈田畝、設立新機構等政策。
采取了“積極響應、緩慢執行”的策略。他們組織起龐大的“審核委員會”,對申請借閱的寒門士子設置重重匪夷所思的障礙。
清丈田畝的隊伍“意外”遭遇當地豪強阻撓,或是測量工具“頻繁損壞”。
新設立的“軍械制造總局”在選址、招募工匠等方面,遭遇了來自地方官僚體系的無形掣肘和無限期拖延。
整個官僚機器,仿佛陷入了一種粘稠的泥沼,命令下達容易,落到實處卻難如登天。
這些消息,通過暗衛和忠誠官員的渠道,不斷匯入皇城,擺在慕容嫣的面前。
然而,與外界想象的暴怒不同,慕容嫣在得知這些陰險手段后,反應卻出奇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玩味。
此刻,鳳寰宮寢殿內,夜已深沉。燭火將室內照得暖融明亮。
慕容嫣剛剛批閱完一部分緊急奏章,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她依舊穿著那身黑金蘇錦棉質百鳥朝鳳睡裙——神鳳降世裙,正慵懶地靠坐在寬大的書案后。
案上堆滿了奏折,墨跡未干。
林臻并未休息,而是坐在她身側不遠處的一張軟椅上,手中也拿著一份暗衛密報,眉頭微蹙。
他放下密報,起身走到慕容嫣身邊,聲音溫柔中帶著一絲凝重:“嫣兒,江南流傳的那些詩詞還有市井間的謠甚為惡毒。是否讓為夫派人”
慕容嫣抬起手,用指尖輕輕按住了他的唇,阻止了他后面的話。她臉上非但沒有怒容,反而露出一抹極淡的、近乎嘲諷的笑意。
“夫君急什么?”
她鳳眸微挑,掃過案上那些報告世家小動作的奏章,語氣懶洋洋的,“讓他們罵,讓他們拖,讓他們陽奉陰違”
林臻微微一怔,握住她的手:“嫣兒,這些流蜚語雖不傷筋骨,卻能蠱惑人心,損害你的威望。那些拖延推諉,更是直接阻礙新政。”
“威望?”慕容嫣輕笑一聲,笑聲如冰珠落玉盤,清脆卻冰冷,“朕的威望是靠著尸山血海堆起來的,不是靠幾句酸腐文人的歪詩就能動搖的。”
她反手握住林臻的手,指尖戴著墨玉扳指,輕輕摩挲著他的虎口,
“他們越是如此,越是證明他們怕了,他們除了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已經無計可施了。”
她站起身,那五丈長的蘇錦拖尾隨之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