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看著,此人還未而立,看著很是年輕,不過一雙眼睛很是銳利,是在商場摸爬滾打才能歷練出來的。
“高東家此番前來,所為何事?”王徵心想,絲綢布帛不分家,但畢竟他蒸汽紡織機也只在松江試行,還沒推廣到其他州府去。
高家祖業在徽州,高成磊做了行首后才在蘇州、杭州、南京甚至北方城鎮開辦了商行,但沒聽聞在松江府有高家的影子,因此,也不至于是因為松江棉布一事來找自己。
高成磊語氣謙遜但異常清晰,“小人這幾日正巧在松江府,聽聞朝廷決議松江棉布一事,深感陛下圣明,亦感諸位大人為國操勞之苦心...”
高成磊說著,朝王徵拱手一拜,“小人此番前來有個請求,待工部改進的機器得以交付,小人愿第一個承接試用,無需朝廷任何承諾與擔保。”
此一出,王徵微微動容,心下卻是疑惑,“高東家,新機雖好,前車之鑒猶在,你可想過,此番若再...其中風險你可想清楚啊!”
“小人自然是想清楚了,才來尋王侍郎!”
高成磊語氣堅定,“織出的布匹,若因質高價昂而再次滯銷,積壓虧損,皆由小人一力承擔,絕不再勞朝廷收購兜底,小人自愿為此一試。”
王徵看著他,“高東家如此豪賭,所圖為何?莫非工部許了你什么好處?”
可別是因為滯銷之故,工部那些人怕改進的機器沒有試用,上頭責怪,這才找了人來不成?
“大人明鑒,工部未曾許給小人任何好處。”
高成磊坦然道:“小人只是堅信兩點,其一,陛下與諸位大人既已明察番夷伎倆,決心以質取勝,則新機之效,必遠勝舊機,織出之布,必有其不可替代之價值,市場一時蒙昧,終有清明之日,其二...”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拋出了自己的條件,或者說,是一場更大膽的交易。
“小人聽聞,朝廷與北方羅剎陸路貿易即開,皮毛、呢絨、絲綢等皆是交易之貨,小人只愿,朝廷在日后遴選行商時,能給予小人一個機會,一個...優先考量之便。”
花廳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王徵心中充滿了驚訝,他深思,這高成磊,難怪能小小年紀為一業之行首,果真是個不簡單的人。
他不僅看到了蒸汽織布機背后的風險,更看到了風險背后,與朝廷站在一起可能帶來的,更長遠的紅利。
他賭的,不僅僅是新布能賣出去,更是堵朝廷會記住他今日的雪中送炭,堵未來利潤更為豐厚,且競爭尚且未明朗的北方陸路貿易資格。
王徵明白,高成磊主動同朝廷合作,比起松江府這些不情不愿、瞻前顧后的,效果要好許多。
且他是行首,只要他主動試用改進后的蒸汽機,他身后那些商人,跟隨者或許甚眾。
王徵沉吟片刻,才道:“高東家之志,老夫已知,然與北方貿易,事關國策,非工部所能獨斷,你今日之,老夫會如實稟明上官,乃至圣聽,至于新機試用...你若心意已決,待新機交付,工部自會優先考慮你。”
沒有承諾,但是給出了一個明確的、積極的信號。
高成磊要的就是這個信號。
他深深一揖,“多謝王侍郎,小人靜候佳音!”
說完,他不再多,恭敬地退出了花廳。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王徵忍不住嘆道:“此子所圖,倒是大得很吶...不過,朝廷推行新政,正需此等有膽有識之輩作為標桿,或許,破局之機,便在此等大膽之人身上。”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