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和蘭失敗,他們也樂于見到這個強勁對手受挫。
......
時維初夏,泉州已然熏風撲面。
泉州的海風裹挾著咸濕與碼頭貨物的混雜氣息,吹拂著市舶司衙門前新設的官驗棉布品鑒堂。
天空是明亮的魚肚白,幾縷薄云被日頭蒸地幾乎透明,陽光灑在港灣粼粼波光上,也灑在品鑒堂臨時搭建的彩綢棚頂上,顯得有些晃眼。
品鑒堂設于港口開闊處,輩倚著繁忙的碼頭,千帆林立、桅桿如林。
棚內以屏風稍作區隔,最顯眼處并排懸掛著三匹布。
左側的松江布色澤沉穩,中間的番夷布顏色略顯刺目,而右側的松江新布則泛著一種柔和而致密的光澤。
數名市舶司的胥吏與戶部算手肅立一旁,神情緊張中帶著一絲不容有失的鄭重。
棚外,人群早已圍地水泄不通。
除了那些衣著各異,眼神精明的中外海商,更多的是聞訊趕來的泉州和附近州城的百姓。
他們擠在衙役拉出的界線外,踮著腳,伸長了脖子,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小販趁機兜售著涼茶、瓜子,更添了幾分市井的喧鬧。
“瞧見沒?那就是番鬼的布?”
“看著是鮮亮,可不知耐不耐穿。”
“咱大明的布肯定是最好的,聽說宮里都用這個!”
“真的?我怎么聽說這些機器織的布都是賣給外國人的?”
“別管耐不耐穿,聽說番夷布便宜多了!”
“便宜沒好貨,沒聽說過嗎?”
“老祖宗還說價廉物美呢!”
“反正我大明的東西就是比番夷的好!”
百姓們或許不懂什么產業結構、海外市場,但他們樸素的認知里,關乎大明與番夷的比較,便天然帶著一股不愿自家輸陣的心氣。
這種情緒無聲地彌漫在空氣中,比那初夏的陽光還要熾熱幾分。
棚內,大明的官吏們,如那位主持品鑒的市舶司提舉,面色沉穩,眼神卻銳利地掃視著全場,不放過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他們深知,此舉關乎國策,關乎圣意,更關乎東南賦稅命脈不容有失。
來自南洋諸邦的使臣或采辦,衣著華麗,神情矜持而恭敬。
他們安靜地坐在靠近展臺的位置,目光更多地流連于大明官吏的身上,顯然,政治考量遠多于商業權衡。
而那些西方商人,弗朗機、西班牙、以及英吉利,還有來自日本和朝鮮的商人們,則三五成群,站在稍遠些的地方。
他們臉上帶著審視與計算的表情,低聲用本國語交換著看法。
有人目露驚訝于松江新布的質地,有人則冷眼旁觀,等待著必將會出現的價格之爭,盤算著這對他們與和蘭人,與大明貿易關系會產生何種影響。
市舶司安排的講解員見使臣差不多了,便開始講解三種棉布之間的不同,不斷強調新布采用了更細的棉紗,經緯更密,因此更耐磨、更透氣,長期使用不易變形等等。
然而,商人們精于計算,這些“感覺上”上的優勢,似乎并不足以說服他們掏出多一倍甚至更多的真金白銀。
“這位管事,”就在這時,人群中一個番夷用大明官話開口問道:“口說無憑啊,你說密度高,耐磨,光靠手摸,誰能分出高下?誰知道你是不是把最差的和蘭布和最好的松江布拿來比?”
此一出,現場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講解員和那三匹布上。
講解員臉上閃過一絲緊張,但似乎早有準備,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市舶司官員,見他微微頷首后,他回過頭,朝那番夷商人說道:“既然如此,便剪開這些布匹,讓諸位看看,何謂金玉其外、表里如一!”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