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重歸寂靜。
朱棣胸膛劇烈起伏,顯然余怒未消。
他掃視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江澈身上,聲音緩和了許多。
“讓江先生見笑了。”
……
夜色如墨,冰冷的月光灑在剛剛易主的徐州城頭。
白日的喧囂已經散去。
城中除了燕軍巡邏的甲胄摩擦聲,便只剩下風聲。
江澈的營帳內,一盞油燈靜靜燃燒。
帳簾被一只粗暴的手猛地掀開。
帶著一身寒氣和酒氣的朱高煦,大步闖了進來。
他白天被罰跪了整整一個時辰,直到朱棣下令全軍進駐徐州城,才被赦免。
此刻他雙眼通紅,臉上寫滿了不甘與困惑。
“江澈!”
他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一股子狠勁。
“我只想問一句,為什么?”
江澈的動作沒有停,甚至沒有抬頭,只是淡淡開口。
“二公子想問什么?”
“別他娘的給老子裝糊涂!”
朱高煦一拳砸在旁邊的案幾上,震得燈火一陣搖曳。
“勸降徐州,不戰而屈人之兵!這么大的功勞,只要你開口,父王絕對會記在你頭上!為什么?為什么要給我大哥那個廢物?!”
江澈在燕王府的地位超然。
掌管暗衛司,是父王最信任的爪牙。
這次的功勞,足以讓他封侯拜將,一步登天。
可他卻像丟垃圾一樣,隨手就給了朱高熾。
朱高熾是誰?
一個只知道讀書,胖到走路都喘,被他們兄弟倆從小欺負到大的窩囊廢!
江澈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用一塊干凈的白布,將短刃最后一絲痕跡擦去,緩緩將其歸鞘。
“啪嗒”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直視朱高煦。
那眼神很平靜,平靜得讓朱高煦心里發毛。
江澈嘴角扯動了一下,吐出一句讓朱高煦渾身一僵的話。
“二公子,是不是嫌我江澈……活得太久了?”
朱高煦瞳孔猛地一縮。
一股涼氣從他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他不是蠢人,他只是性子爆烈,習慣用拳頭思考。
可江澈這句話,瞬間打開了他腦子里那扇從未觸碰過的大門。
活得太久了,為什么。
因為功勞太大……功高震主!
朱高煦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他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現在打到了哪里?徐州!
徐州之后是哪里?是鎮江!
再然后就是應天府,靖難,馬上就要成功了!
父王馬上就要從燕王,變成皇帝了!
一個王爺,可以容忍一個功高蓋世的下屬。
尤其是一個即將通過“靖難”這種方式上位的皇帝!
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穩定!是絕對的掌控!
江澈今日之功,他能用語讓南軍崩潰,今天他能用這張嘴為父王拿下徐州,明天……他是不是也能用這張嘴,去策動別的人。
這種能力,太可怕了。
可怕到任何一個君王,都會在功成之后,寢食難安。
所以江澈不能要這個功勞!
他不僅不能要,還必須親手把它推出去!
推給一個最安全,最能讓父王放心的人!
太子!未來的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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