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轉身大步離去,腳步聲沉重,卻再無來時的半分暴戾之氣。
……
中軍大帳內,燈火通明。
燕王朱棣一身玄甲未卸,正站在巨大的沙盤前。
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徐州兵不血刃而下。
這本是天大的喜事。
可主帥的沉默,卻讓這喜氣變得詭異起來。
捷報已經傳遍全軍,人人都說世子朱高熾仁德感天。
王霸之氣外露,三兩語便勸降了南軍守將。
朱棣的手指,在沙盤上“徐州”二字上,輕輕摩挲。
他那個大兒子,他自己不清楚?
讓他讀讀書,寫寫字,那是一把好手。
讓他去跟那些酸腐文人談經論道,他也能說得頭頭是道。
可勸降一座孤城。
還是徐州這種兵家必爭之地。
守城的南軍將領,哪個不是百戰余生的悍將,會被他幾句話就說得納頭便拜。
這件事,若是江澈做的,朱棣信。
可功勞,落到高熾頭上,朱棣雖然有些猜測,但也不能確定。
扶持儲君?提前站隊?
這個念頭一起,一股凜冽的殺機自朱棣心底涌起。
他最恨的,就是臣子干預皇家立儲,任何一個,都該死!
但這股殺機很快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現在不是時候。
靖難大業未成,他還需要江澈。
需要暗衛司這把無孔不入的尖刀,去替他掃清眼前的障礙。
鎮江,金陵……
應天府的皇宮,近在咫尺,也遠在天涯。
任何一點內部的動蕩,都可能導致前功盡棄。
“王爺!”
帳外傳來親兵的通報聲。
“高陽郡王求見。”朱棣眼皮一抬,哦?老二來了?
“讓他進來。”
片刻后,朱高煦一身戎裝,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父王!”
他單膝跪地,聲如洪鐘,朱棣冷眼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可朱高煦接下來說的話,卻讓朱棣準備好的一肚子敲打,全都落在了空處。
“父王!兒臣恭喜大哥!”
朱高煦抬起頭,臉上帶著三分不甘,七分敬佩。
“兒臣先前還以為大哥只善文墨,沒想到于兵法權謀之上,竟有如此造詣!不戰而屈人之兵,大哥此功,兒臣……自愧不如!”
說完,他像是有些泄氣地垂下頭。
“兒臣也向父王請罪,是兒臣先前小覷了大哥,心生嫉妒,語間多有沖撞,請父王責罰!”
朱棣愣住了。
他看著跪在下面的二兒子。
既捧了朱高熾,又貶低了自己,姿態放得極低。
還順便解釋了自己之前可能的失態是因為嫉妒。
“好,好啊!我兒長大了!懂得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的道理了!為父心甚慰!”
他用力拍了拍朱高煦的肩膀,顯得無比慈愛。
“你大哥仁厚,你勇武,你們兄弟二人,都是為父的左膀右臂!此戰之后,天下,終歸是我朱家的!”
父子二人相視而笑,氣氛融洽。
只是這笑容背后,一個心生忌憚,一個后背發涼。
他們都知道,有些東西從今天開始,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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