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端著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他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第一次感覺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寒意。
殺人不過頭點地,而江澈這一計,是要把盛庸的名聲乃至他所代表的一切,都徹底碾碎,還要用碾碎的粉末,去污染整個南軍朝廷。
良久,朱棣緩緩放下茶杯,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看著江澈,眼神無比復雜,既有欣賞,又有警惕,但最終,都化作了毫不掩飾的滿意。
“好,好一個誅心之計!”
“就照你說的辦!”
他站起身,走到江澈面前,他沒有拍肩膀,而是整理了一下江澈的衣領。
動作親密,卻更顯君臣之別。
“江澈,孤果然沒有看錯你,暗衛司交給你,孤,很放心。”
天光乍破,驅散了大營中最后一絲寒意。
朱棣一身玄甲,立于高臺之上,身后是獵獵作響的“燕”字大旗。
臺下,數萬燕軍將士甲胄鮮明。
整個軍營彌漫著一股鐵與血的肅殺之氣。
“帶盛庸。”
片刻后,盛庸被兩名親衛押了上來。
他發髻散亂,甲胄上滿是泥土與血污。
唯獨一雙眼睛,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他被推搡著跪倒在地,膝蓋撞擊凍土,發出沉悶的聲響。
盛庸猛地抬起頭,死死盯住臺上的朱棣,嘶啞的吼聲撕裂了清晨的寧靜。
“燕賊!成王敗寇,我盛庸無話可說!”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休想我皺一下眉頭!”
他挺直了脊梁,一副引頸就戮的決絕模樣,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預想中的屠刀并未落下。
高臺上的朱棣,竟發出一陣洪亮的笑聲。
他走下高臺,親手扶起盛庸,“哈哈哈!盛將軍此差矣!”
朱棣拍了拍盛庸肩上的塵土。
“孤久聞將軍忠勇,昨日一戰,更是親眼所見,將軍深明大義,知天命,順人心,此乃匡扶社稷之舉,何談敗寇?”
盛庸懵了。
他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朱棣的話。
不等他開口,朱棣已轉身面向全軍,聲音拔高八度。
“傳孤王令!”
一名傳令官立刻上前,展開一卷明黃色的綢緞,用盡全身力氣高聲宣讀。
“南軍主將盛庸,忠義過人,明辨是非,今棄暗投明,輔佐靖難,孤心甚慰。”
“特冊封盛庸為平南將軍,賜黃金千兩,白銀萬兩,府邸一座……”
聽到平南將軍,盛庸渾身劇震,血色瞬間從臉上褪盡。
只剩下死人般的蒼白。他猛地掙脫朱棣的手,狀若瘋虎。
“你胡說!我沒有!我盛庸誓死不降!”
朱棣卻只是微笑著,再次抓住他的手臂。
“將軍不必過謙,你的忠心,孤與麾下數萬將士,都看在眼里。”
他環視一周,麾下諸將,如張玉、朱能等人,立刻心領神會。
他們紛紛抱拳,對著盛庸的方向。
或高聲恭賀,或擠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些目光,就好像是一根根針,扎進盛庸的血肉里。
這不是恩寵,是比死亡更惡毒的刑罰。
朱棣要殺的不是他的命,是他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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