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同一時間,大營的另一角。
一名不起眼的伙頭軍,正一邊給巡邏的士兵舀著熱湯。
一邊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
“哎,聽說了嗎?南京城那邊傳來消息,說咱們這次北伐的所有將領,都上了清算的名單了。”
“啥?!”士兵手里的碗差點掉了。
“還能是啥?飛鳥盡,良弓藏唄!”
伙頭軍撇撇嘴,壓得聲音更低。
“盛帥就是第一個!等打完了燕王,就該輪到咱們頭上的將軍們了,到時候,兵權一交,是殺是剮,還不是朝里那些文官一句話的事?”
這番話,如同瘟疫,以比風還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軍營。
原本就因主帥被廢而動蕩的軍心,被這清算的謠徹底擊潰。
士兵們看著自己的長官,眼神里充滿了懷疑。
長官們看著彼此,眼神里充滿了猜忌。
在自己的項上人頭面前,都變得一文不值。
整個濟南大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猜疑鏈。
忠于盛庸的舊部在考慮后路,中立的將領在權衡利弊。
而那些本就心懷鬼胎的人,已經開始偷偷派人,試圖與北平方面建立聯系。
鐵鉉站在帥帳門口,望著眼前這座看似依舊營盤嚴整。
實則內里已經腐爛生蛆的巨大軍營。
這支大軍,在燕王的鐵騎到來之前。
就已經被它自己的皇帝殺死了。
濟南城外,月色如霜。
那名給南軍大營散播謠的伙頭軍。
早已沒了白日里的猥瑣與神秘。
他身形挺拔,步履沉穩,每一步都踏在陰影里。
廟后,一株枯死的槐樹下。
“湯冷了。”
伙頭軍低聲開口,這是暗衛司的接頭暗號。
黑影動了,聲音沙啞,仿佛砂紙摩擦著枯木。
“那就該換新柴,點新火。”
暗號對上。
伙頭軍,代號廚子,從懷中取出一個尚有余溫的雜糧饅頭,遞了過去。
黑影接過,手指巧妙一捏,饅頭裂開。
里面藏著一卷用油紙包裹的細小布條。
他看也未看,直接揣入懷中。
“魚已入網,驚慌失措,正在尋覓活路。”
廚子簡意賅,將營中情況濃縮成一句話。
李景等人的反應,士兵們的猜疑,鐵鉉的孤立無援,盡在其中。
“知道了。”
黑影惜字如金。
“撤離。”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幾個起落便沒入了遠方的黑暗,仿佛從未出現過。
廚子也未停留,彎下腰,瞬間又變回那個佝僂著背的伙頭兵,慢悠悠地朝大營方向走去,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又長又扭曲。
與此同時,黃河渡口這邊。
江澈站在自己的營帳內,看著眼前的輿圖。
一名暗衛悄無聲息地進來,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枚小小的竹管。
江澈接過,從中倒出一卷細如發絲的綢布。
他展開綢布,上面的字跡是用特殊藥水浸泡后才顯現的。
正是來自濟南前線的密報。
“魚已入網……”
江澈默念著,指尖在輿圖上“濟南”的位置輕輕一點。
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他策劃的攻心計,這把不見血的刀,精準地捅進了南軍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