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南軍士卒,都感覺自己胸口堵著一塊巨石,喘不過氣。
突然,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劃破了這片凝固的空氣。
聲音來自前軍陣列。
一個老卒,那個曾親眼見過周王被押解進京的老卒,雙手脫力。
手中的長矛直直墜地,砸在了一塊碎石上,發出了這聲絕望的哀鳴。
他雙目失神,嘴唇哆嗦,喃喃自語。
“假的……都是假的……”
“什么燕王造反,都是騙人的……”
“我們,是助紂為虐的幫兇……”
“噗通。”
老卒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雙手掩面,發出了野獸般的嗚咽。
這聲嗚咽,仿佛一個信號。
兵器落地的聲音此起彼伏,迅速連成一片,像是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鋼鐵暴雨。
一個丟了,兩個丟了……然后是整排,整片!
“跑啊!”
不知是誰聲嘶力竭地喊了一句。
這個聲音瞬間點燃了整個火藥桶!
前排的士兵再也繃不住了,他們扔掉沉重的兵器,扭頭就往后跑。
“別擠!”
“滾開!讓我過去!”
“我的腳!誰踩到我的腳了!”
前軍的潰逃,像決堤的洪水,以無可阻擋之勢,猛烈沖擊著后面的軍陣。
中軍的士兵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就被潮水般涌來的人群沖得東倒西歪。
頃刻間,蕩然無存。
整個南軍大陣,從一個紀律嚴明的殺戮機器,徹底淪為了一鍋煮沸的爛粥。
人踩人,人擠人。
無數士卒被同袍推倒,隨即被無數只腳踩過。
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化作了泥濘中的一灘血肉。
望樓之上。
郭英眼球暴突,血絲幾乎要從眼眶中滲出來。
“怎么回事?!”
“為什么會這樣?!”
他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得尖利刺耳。
“傳令兵!傳令兵何在!”
一個親衛連滾帶爬地跑上前來,臉上全是驚惶。
“將軍!前軍……前軍自己亂了!”
“廢物!”
郭英一腳將親衛踹翻在地,他指著下方那片徹底失控的人間地獄,狀若瘋魔。
“給我吹號!讓后軍督戰隊上前!敢后退一步者,殺無赦!殺!給我殺!”
“是!是!”
幾個號手連忙舉起牛角長號,鼓起腮幫子。
“嗚!嗚嗚——”
蒼涼雄渾的號角聲響起,然而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
在數萬人的尖叫和哭嚎中。
這幾聲號角,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連一圈像樣的漣漪都無法激起。
郭英不信邪,他一把搶過旁邊一面令旗,親自沖到望樓邊緣,奮力揮舞。
“穩住!都給老子穩住!”
“后隊變前隊!頂上去!給老子頂上去啊!”
他吼得聲嘶力竭,喉嚨里泛起一陣陣血腥味。
可下方的潰兵,根本沒人抬頭看他一眼。
將令,傳不下去了。
他的旗幟,他的號角,他這個主帥,在兵敗如山倒的洪流面前,成了一個笑話。
“為什么……”
郭英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他頹然地松開令旗,任由它“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死死盯著遠處高坡上那個黑色的身影。
那個年輕人,從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他這邊。
郭英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忽然想明白了,從黃子澄被押上高坡的那一刻起,這場仗,他就已經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毫無懸念。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