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攀枝竊香,朕就折他的手。”
“朕不動你,只動動你的那個人。”
蘇晏的心還在痛,但這回是為自己感到心痛,一種被套了貞操褲的悲傷逆流成河。
“朕的意思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蘇卿,你怎么想?”皇帝問。
蘇晏哭道:“臣心里難受,實不知如何說出口……
皇帝淡淡一笑,收回了捏他下頜的手。蘇晏不用被迫抬臉接受審視,立刻如鴕鳥埋頭在皇帝大腿,織著彩云火焰龍紋的紅羅蔽膝上。
“半年前在朕的寢殿,朕為你加冠時,你也是這般,嘴里叫著‘難受’,往朕懷里鉆,在朕的衣袍上磨。如今你想怎么鉆,就怎么鉆,想怎么磨,就怎么磨。但你得先告訴朕――那個人是誰?”
蘇晏搖頭,哭得淚透龍裳。
皇帝不為所動,“是你自己坦白,還是讓朕動手?你的貼身侍衛與那人交過手,定然知道對方身份,朕只需將其投入詔獄,什么問不出來?說不定一審,你那侍衛也脫不了干系。”
蘇晏眼看今天這事難以善了,不拿出點實在的東西打動帝心,怕沈柒和荊紅追都保不住。于是他牙一咬,心一橫,從皇帝膝頭爬起身,把烏紗帽與革帶一摘,開始解身上御史常服的衣襟
獄是什么地方,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啪!”
“以為仗著朕疼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臉?”
“啪!”
“想乞骸骨,朕就把你這身反骨先拆了!”
“啪!”
蘇晏屁股火辣辣的疼是其次,身心被巨大的羞辱感淹沒――被人摁在膝蓋上打屁股,活像個三五歲闖禍挨教訓的熊孩子,上下兩輩子加起來,還有比這更丟臉的時候嗎!
他扭動身軀想逃離,皇帝威脅道:“老實受著,否則朕把太子叫進來,讓他也見識見識忤逆君父的下場。”
――讓朱賀霖那小鬼來參觀他被打屁股?他可是整天在朱賀霖面前裝逼、裝資深者、裝人生導師的,這要被瞧見,顏面何存,還不如死了算了!
蘇晏以袖捂臉,哭唧唧求饒:“是臣錯了,再不乞骸骨了,皇爺饒了臣,別打屁股了……”
皇帝最后打了一巴掌,圓潤翹臀在掌心彈動的美妙觸感令他沉溺其中,但他很快收斂心神,微喘口氣,俯身在蘇晏耳邊問:“那人是誰,連你也不敢追究?”
蘇晏哭著搖頭。
“是不敢,還是不忍心?”
蘇晏哭得一抽一抽,把鼻涕眼淚都抹在天子的冕服上。
“是不是沈柒?那時他正在大興查案,天時地利都占了。”
蘇晏打個哭嗝兒,含糊道:“皇爺別再逼臣了……臣早就不是什么,阿嚏,清白之身。”
皇帝握住了他的肩膀,似乎想往屁股上狠狠再抽一巴掌,但最終忍住,把面朝下的蘇晏拉起來。
蘇晏跨坐在皇帝大腿上,發髻亂了,衣襟也散了,以手捂眼,是羞愧難當的模樣。
皇帝見他散漫的衣襟內露出紙頁的邊角,捏住抽出來個薄冊子,翻了幾頁,像又是他搗鼓的什么新奇政策,就給先放在一旁。
懷中似乎還有東西,皇帝把手伸進去摸。蘇晏嚇一跳,按住衣襟直往后退,嘴里道:“臣去穿外衣。”
皇帝托著他的后背不許動彈,把懷內東西掏了個干凈,逐一翻了翻,皺眉:“你倒是一心公事,這些文書時刻都帶在身上。嗯?還有個彈劾折子,要彈劾誰?平涼郡王……存王家的胖兒子怎么招惹你了?”
蘇晏連忙搶回來,揣回懷里:“臣留著作后手用的,如今還用不著,皇爺就先別看了。”
一張揉皺的紙團從衣內被帶了出來,掉落在皇帝腿間。
在這瞬間,蘇晏心底莫名揪了一下,陡然改變主意,不想借刀了。
要向豫王報強奸的仇,他可以自己動手。沈柒的命,他也可以另外想辦法去救。
他眼疾手快地往皇帝腿間一探,撈起紙團,塞回懷里。
皇帝悶哼一聲,像吃了個暗虧,又像受了什么刺激,抓住蘇晏的手腕,把他的腰身往下壓。
蒲團底下忽然支棱出了山峰,蘇晏心驚肉跳地掙扎起來,連打了三四個噴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結果把那個紙團又抖落出來了。
紙團從皇帝的腿間滾到椅面上,蘇晏側身去夠,皇帝搶先一步,拈在指間。
“什么東西這么要緊?”
“沒什么,就一團涂鴉的廢紙。臟,臣拿去丟掉。”
“廢紙為何也帶在身上,朕瞧瞧,還有燒焦的痕跡……”
皇帝展開紙團,一目十行地瀏覽而過,臉色霎時陰沉如墨。蘇晏眼睜睜看著,在心底對豫王合十:不是我一定要搞你,是你作孽太深,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要讓你倒霉……
中間最不堪入目的部分已被燒成窟窿,但皇帝已從這張得意洋洋的示愛信中,窺見了當日豫王仗勢逼奸,還引以為豪的全部情形。
皇帝捏著紙頁的手指微顫,面上卻毫無表情,仿佛黑云壓城城欲摧,在沉默中醞釀著驚人的風暴。
蘇晏解釋:“臣在陜西時,他讓信使送來的。臣當時險些氣暈過去,本想一燒了事,后來又想,日后萬一對簿公堂,也許用得上,便留了下來。”
皇帝翕動了嘴唇,一時沒有出聲――許是因為一旦開口,發出的不是聲音,而是手足相殘的血腥味。
在京城,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
業已過去半年,他才知曉內情,期間豫王還不知寄了多少封不要臉的信,去向受害者進行炫耀和二度羞辱……
蘇晏回來這十幾日,與豫王狹路相逢時,暗自恨得椎心泣血,面上卻不得不以禮相敬,又該是何等折磨?
清河是不是認為,他這個皇帝出于同胞之情必定護短,就算告御狀也無濟于事,故而根本就不愿對他明?
要不是把重要文書都帶上身上的習慣,暴露了豫王的惡行,他的清河是不是就這么打落牙齒和血吞,把這個屈辱在心底忍一輩子?
皇帝痛楚地閉了一下眼,紙張在指間裂成碎末。他伸出雙臂,將蘇晏緊緊摟在自己胸前。
冠冕下系的鮮紅朱纓在蘇晏眼前晃動,他聽見天子激烈的心跳聲,在寬厚健實的胸膛內搏動。
天子的懷抱熾熱而溫情,似乎能遮蔽一切霜刀雨劍,蘇晏覺得很暖和,往這懷抱深處又拱了拱。
皇帝抱著小他十八歲的年輕臣子與愛人,滿懷憐惜地低頭,親吻了一下蘇晏頭頂的發旋,嘆息道:“讓朕的清河受委屈了……”
蘇晏哭了。
這回是發自內心的、情不自禁的哭。淚水滲透六章玄衣,滲透素羅中單,一直燙進皇帝的心坎里去。
蘇晏哽咽道:“我就要他一個真心悔過的道歉,別的什么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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