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來,江渺鮮少能完完整整地睡一夜。
她總會斷斷續續做噩夢,吃過各種各樣的安眠類藥物,起床后渾身酸痛頭暈腦脹是常態。
這一次一覺醒來,讓江渺有一種時空錯亂的錯覺。
房間是真的不大,白色的墻壁,木質的老式的床,連床單都是上個世紀的藍白方格。
薄弱的陽光從窗戶里沁進來,她下意識往窗外看,是一個空蕩蕩的陽臺,陽臺上掛著兩件男士襯衫。
房間里的味道有些陌生卻好聞,江渺只記得自己昨夜只醒了一次,下意識地下床,看到李明琮躺在老沙發上。
他個子很高,睡在那張沙發上顯得很擁擠。
粵省也是沒有暖氣的,那肯定是怕她冷――李明琮開了電暖爐,放在她床邊,客廳里放了個小的,他穿著一條運動褲,一件薄衛衣。
她起來的時幾近凌晨。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是一種無法溯源和命名的安全感。
也是在那很短暫的一秒,李明琮醒來,聲音略有幾分惺忪,問她怎么了?
江渺搖搖頭,亂說了一句,“沒事,有點渴。”
沒想著有什么回復,她重新回了臥室。
臥室的門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木門,不隔音,她聽見李明琮穿著拖鞋起來似乎是去了廚房,緊接著就是燒水的聲音。
再過了五分鐘,房門被敲響。
他敲了三下,然后等了幾秒才推門進來。
江渺的眼睛是很困得,腦子卻漸漸清醒――
她聽見李明琮把那杯水放在了她的床頭柜上,然后彎腰幫她拉了拉被角才出去。
她努力閉好眼睛,一只手是露在外面――
她感知到他拉起了她的手腕,放回被子里。
他的手很干燥,很熱,蹭過她指尖的時候,她嗅到淡淡的洗衣粉味道與煙味的交融。
李明琮似乎比量了一下她的手腕笑了一下,也是,這么細的一截手腕不多見了。
――勞拉西泮有個不怎么鮮明的副作用:會短暫性記憶缺失,并不頻繁也不是失憶,她常常忘記一些小事情,可這天起來之后,江渺清晰地記得,昨夜零星的小事。
江渺不喜歡給人添麻煩,性格使然,社交圈子又小,她連道謝都在心里醞釀了好多遍。
直到聽見開門聲的時候,江渺先從床上下來,被子還沒來得及疊――
李明琮拎著早餐進門,沒想到她醒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東西,沒話找話說,“繞了點路,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粵省的早餐,走了兩條街才找到一家賣z省豆腐腦和生煎包的店。不過也買了一份腸粉,想吃哪個吃哪個。”
江渺呆站在原地。
“你起得還挺早,開鎖師傅七點半過來,弄好了門,我帶你去醫院,”李明琮把早飯放在桌上,去廚房拿了碗筷,把袋子放在碗里打開,沒得到回復,他偏頭征詢她意見,“行么?”
這是江渺這兩年來,第一次聽人跟她說這么多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先從那句開始消化,但她覺得,他說的都對。
江渺點點頭,“好。謝謝李警官。”
李明琮拉開椅子坐下,“李明琮。”
江渺又點點頭,“好,謝謝你,李明琮。”
李明琮笑了,張開手對她晃晃,“嗯?”
“嗯……?”
“洗手,吃飯,”李明琮被她逗笑。
江渺局促了幾秒,應了一聲,折返回臥室疊了薄被才去洗手。
李明琮坐在餐桌旁等她。
這感覺――還是非常微妙。
餐廳也非常小,就一張小桌子,四張椅子,她和李明琮面對面。
他看起來很高,有186左右,從輪廓上看是經過長期訓練的結實,他穿的休閑,姿態放松,沉穩自如,熨帖自然。
他看起來很細心,桌上的早餐算得上豐盛,有她家鄉那里的咸豆腐腦,加了紅蘿卜丁咸菜,咸椿芽碎,一點醬油和一點韭花醬,油條和兩個生煎,另一袋里是裝在盒子里的腸粉和鹵金錢肚。
李明琮把豆腐腦推過來。
“要說什么?”他問。
“你也是嗎?”江渺低聲問,“z省人。”
李明琮答得隨意,“嗯,不過呆的不久,十七考上大學就沒回過了。”
江渺問,“為什么?”
“家人都不在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答的很自然,所以江渺也下意識地道歉。
“沒事,我也很多年沒回去了,一直在云貴那邊。”李明琮說,“挺多年了。”
話音才落,江渺突然起來去廚房。
李明琮以為她要拿什么,結果看到江渺用勺子盛了點咸豆腐腦――她還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