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嘗嘗,跟z省的味道差不多,”江渺把碗推給他,然后低著用勺子戳著咸豆腐腦,“我、我也……”
“你也什么?”
“沒什么。”江渺用一只銀色的小勺戳著豆腐腦,豆腐腦很嫩,她封存的記憶飄散,想起十七歲時家里樓下的早餐鋪子,四點多就開門,老板娘折騰一早上才能做出一鍋豆腐腦。
為什么記得呢?
因為那時候她媽媽特別喜歡做這些,老隔三差五學新早餐給她們換花樣。
提前一夜泡豆子,折騰一早上,最后豆腐腦特別滑嫩,仿佛一戳就破,然后用勺子飛快地刮成薄片,點上各種佐料……
李明琮不善安慰人――他在此前,一直撲在抓捕線,他面對的都是狡詐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他見過癲狂的瘋子張揚地叫囂,也見過被引渡回國后懼怕地求饒賣慘,也見過身居高位的人被抓捕后仍舊不卑不亢不死心地讓秘書疏通關系。
他能洞察細微的情緒,從眼神中判斷出對方的思緒和動機――所以他看著面前的江渺,看到了痛苦和恍惚。
在這樣一瞬間,李明琮忽而想起多年前解救出的受害者,一雙雙空寂死靜的眼睛。
他有一個記憶尤深的受害者,被從緬北解救出來后,政府為她做了安置工作,街道辦給她找了別的工作,結果沒多久聽同事閑聊說起那女孩后來三進宮,李明琮當時去看了一次,她在女監,麻木地問,不然我還能做什么呢?
最后聽說這個女孩的消息,是抑郁自殺。
于是,李明琮又想起了他的姐姐李明莉――
她被媽打了,抽
著煙自嘲地說,不然我還能做什么呢?
那時李明琮也不過十幾歲。
他去探望那個三進宮的女孩,那時也才二十出頭。
他沒有真正地拉住過一個人。
不論是受害者,還是那些又遠又近的隱形死神。
他從沒真正拉住過一個人。
他只負責將受害人解救出來,可大部分受害者逃離了魔窟,一輩子都逃不出精神陰影。
“我陪你一起。”李明琮說。
江渺不知道這句一起是什么一起,她情緒不佳,只悶悶“嗯”了一聲。
江渺這次起得早,吃完飯也不過是早上七點半。
李明琮手機響了一次,是開鎖師傅到了。
江渺和他一起解決完早餐后下樓,開鎖師傅拎著工具箱,當著他倆的面,拿了個鉤子從貓眼里一捅一勾,鉤子直接把防盜門打開了。
“還有換鎖是吧。”師傅耳朵后面別著煙,打開工具箱給他們看,“我帶了四個鎖,你看你要哪個,安全性賊好。”
江渺覺得后半句非常沒有安全感,尤其是目睹了師傅用了不到一分鐘開鎖后。
那是她跟張警官一起去選的防盜門,精挑細選,對她來說最有安全感的防盜門。
李明琮看出江渺的沉默,彎腰自己問了問,師傅倒也熱心,挨個介紹了一遍,李明琮選了一個。
師傅趕時間,開鎖換鎖也就花了十來分鐘。
江渺一聲不吭地掃了碼付款。
李明琮把鑰匙遞給她,仿佛寬慰說,“這兒治安很安全,還是片警宿舍……”
“可是住在這里的大多都是租戶。”江渺在腦子里思慮,要去買些安全物品備在家里。
可是還是非常沒有安全感。
李明琮手里拿著鑰匙,“我不是住在你樓上么?”
他的聲音平緩低沉,很好聽,有種穩實感。
江渺想起昨天晚上,她在沙發上睡著醒來的那個剎那。
萬籟俱寂,昏黃的淺光,他撐著手臂坐在她身旁靜靜地等著,仿佛無形的守護。
又或者,在她第二次因為藥效睡著的時候,在半夢半醒間,她覺察到是他彎腰把她抱回去。
甚至是幫她拉上被子的細微的動作。
那是一種不可名狀的安穩。
江渺接過了他手里的鑰匙――一共就兩把鑰匙,其中一個是備用的。
江渺猶豫幾秒嗎,手里拎著鑰匙掂量。
“怎么了?”李明琮低聲問她。
江渺攥著鑰匙問,“我……能給你一把嗎?不然我……”
“你不介意就行,”李明琮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清楚,“我每天早上六點起,早上七點去公安局三樓的國際打拐辦――小區前面那條路,濱江路,離你上班的地方也不算遠,我下午五點下班,周末輪休,你也可以給我打電話,上次聯系你那個是我的私人號碼。”
他一口氣說了這些,讓江渺更安心。
她在心里算了算――其實從住的地方到上班的傳媒大樓也只有兩站地鐵站,坐地鐵十分鐘,走路的話也只需要半小時。
如果步行,也可以路過濱江路的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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