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一眼掃過,便見學堂中央,已然并排擺著兩張酸棗木大案,案上各放著一塊十年玄陰木,以及一套寒光閃閃的刻刀。
此時,公冶靖早已端坐在主案之后,面沉如鐵,閉目養神,待察覺氣氛有變,這才睜眼看了過來。
常清走近,拱手致禮。
“先生您早,弟子問安。”
“不敢,常觀辰的弟子,靖怎敢竊居為師?請吧!”
常清也不搭話,徑直走向旁邊大案,平靜坐了下來,對于周遭灼灼目光,視若無睹。
“常先生,可要更換刀具、盤坯?”
公冶靖又開口問道。
常清撿起眼前盤坯,一番打量之后,道:“這塊玄陰木品質不錯,不用換了。”
“那現在開始?”
“開始吧!”
兩人略一確認,一場對決隨即展開。
公冶靖慢條斯理的拿起玄陰木,一番仔細打量之后,這才取出刻刀,待刻刀入手,氣質大變,若淵渟岳峙,那是十余年浸淫此道千錘百煉而成的自信。
他沒有絲毫猶豫,手腕一翻,玄鐵刻刀如毒龍出洞,精準無比地落在盤坯中心,先定天池,再啄盤身。
“沙沙沙……”
伴隨著細微的“沙沙”聲,無數木屑灑下,每一刀的落下,都與木紋完美契合,以至于整個人也進入一種難的美妙韻律之中。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圍觀人群中響起低低的贊嘆,這才是公冶靖真正的實力!
然而當人群再看向常清時,一種難的膈應感,映入眼簾,以致于觀者無不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常清也動了,他的動作并不快,甚至有些呆板,他沒有公冶靖那種行云流水的韻律感,更像是一具傀儡木偶,每一次下刀,都呈現出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精準。
下刀的角度,更是極其狠辣,幾乎是一刀切下,不留半分打磨容錯空間。
以至于公冶靖剛剛定好天池,規劃好下刀位置,他就已經粗略切出盤坯,留下的空白處,正好就是渾圓的天池。
野路子!
這完全就是野路子!
眾人看得無不瞠目結舌,心中狂呼野路子之時,還有種“還能這樣”的荒謬感。
原來盤坯雕琢,不用如此一點點打磨,完全可以一刀切。
此時,剛剛規劃好盤坯下刀路徑的公冶靖,眼角余光下意識掃了一眼常清動作,心中登時掀起驚濤駭浪!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常清所為看似旁門左道,但盤坯不會騙人,那每一刀精準把控,簡直令人驚嘆。
一股寒意從公冶靖后背直竄腦際。
難怪此子昨日能一口氣指出他三點瑕疵之處,原來是名副其實。
想到這,公冶靖頓時壓力山大,不再留意常清,轉而專心雕琢起來。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只有刻刀與玄陰木的摩擦聲在學堂內回響。
公冶靖的進度,逐漸追了上來。在筑基二境修為的加持下,他打磨的速度更快,堅硬的玄陰木在他手里仿佛風化的石頭,輕輕一搓,便是沙屑滑落。
然而他的心,卻一點點沉下去,哪怕不用看常清,他也能從觀禮人的表情中,看出孰優孰劣。
也許外院弟子眼光不行,但坐在前排的執事、先生,縱然水平不如他,眼光還是有的。
他們那嚴肅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這、這真是人能做到的?”
“他都不測量,全憑感覺么?”
“什么全憑感覺?你看他的手,穩得可怕!我看這分明是‘唯手熟爾’!”
汗水從公冶靖的額角滲出,沿著緊繃的側臉滑落,他卻渾然不覺,他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分心,不要觀察常清,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盤坯制作上。
終于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篆刻盤表最外圍、也是最體現功力與水平的“一百二十分金”。
這一筆,需要一氣呵成,稍有差池,前功盡棄。
公冶靖屏住呼吸,凝聚畢生功力,手腕沉穩如磐石,刀尖穩穩落下。
當最后一筆篆刻結束,他長吁一口氣,近乎虛脫,內心卻亢奮到了極點,因為眼前這枚盤坯,光華內蘊,堪稱他生平巔峰之作!
在滿心亢奮中,他下意識看向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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