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彪所住的宅院與河堤相鄰,占據繁華,與隔街的道觀遙遙相對。這宅子,據說幾年前還是一家商賈的產業,只是后來這商賈不知得罪了誰,被人滅了門,一家數十口盡皆血染階下。順天府奉命來查也找不到什么頭緒,不過這宅子卻是無人敢買了,畢竟死了這么多人,尋常人誰敢觸碰?
雷彪只花了兩百兩銀子就把宅子盤下來,這宅子占地不小,又請的是南京匠人造的園林,頗費匠心,所以雷彪入住之后,對這宅子的格局并沒有改動。[.]
在庭院前的梧桐樹下,雷彪悠哉悠哉地躺在搖椅上,站在他身邊的是個管事,這管事四旬上下,chun上缺了個口子,說的卻是南京的官話,一面朝雷彪笑,一面道:“老爺,剛才叫人問過了,碼頭、貨棧那邊已經鬧了起來,老爺您神機妙算,總共圍住了一個總旗和十幾個校尉,不但有我們自家的兄弟,還有不少是來圍看的,聲勢很大,足有上萬人之多。百戶所那邊倒是沒什么動靜,就怕京衛指揮使司那邊有動作。”
“不會……”雷彪淡淡地道:“京衛不敢擔這干系的,一定會把這事踢到順天府那邊去,順天府雷爺不怕,再者說,順天府也不敢貿然彈壓,說穿了,要彈壓,就得殺人,在這京城里頭,哪個衙門敢這樣自污?不會有人敢下這種命令,他們的對策唯有安撫。而且這一次咱們是針對錦衣衛所,還不知道有多少官兒等著瞧錦衣衛的笑話呢。我聽說這個姓柳的近來鋒芒很盛,得罪了很多人,咱們不必怕。”
“可是……”這管事一副憂心重重的樣子,道:“這件事就算安撫了下來,按著規矩,朝廷那邊肯定會秋后算賬,拿了煽動慫恿的人來問斬的,畢竟聚眾鬧事,尤其是這天子腳下,老爺……老爺就不怕……”
朝廷不怕大盜,怕就怕有人串聯鬧事,畢竟這種煽動者可不是好玩的,所以歷來有人聚眾生事、造反,雖然起先時是全力招撫,可是一旦招撫過后,往往就是尋出肇事者抄家問斬了。
這種事,根本就不管理由,就算當真有錦衣衛企圖糟蹋良家fu女,朝廷也絕不會手軟的。
這管事倒是頗有幾分見識,居然連這個都想好了。
雷彪微微一笑,道:“聚眾生事的人不是我,是朱海,人是他聯絡的是不是?連那fu人也是他找來的是不是?和雷爺我有個屁的關系。”雷彪臉上的猩紅傷口牽扯起來,lu出冷笑,那一雙眸子宛若野狼一般瞪視著管事道:“你現在明白了嗎?”
這管事呆了一下,那朱海,是雷彪的拜把兄弟,據說早年的時候,朱海還曾為雷彪擋過刀子,若不是他,雷彪早就橫尸街頭了。此后二人以兄弟相稱,如漆似膠。只是想不到……
雷彪不屑地笑了笑,道:“怎么?想不到?嘿……雷爺在京城浪dàng二十年,能活到今天,還能掙下這偌大的
家業,你真以為靠的是好勇斗狠?”他愜意地將搖椅邊桌幾上的一顆棗子含入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好勇斗狠的是匹夫,做大喵事要用腦子。就比如天一道的那個天玄子,這老狐貍多精明,就等著讓我雷爺來做馬前卒,呸……”雷彪吐出棗核,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故意,一副唾棄的樣子,道:“他會尋替死鬼,難道我就不會?只是這一次要苦了朱兄弟啦,嘿嘿……不過他也總是說要為雷某兩肋插刀,說不得,這一次只能請他出場了。”
這管事諂笑道:“雷爺高明。”
正說著,外頭有個門房拿著一張名帖來,躬身道:“雷爺,外頭有個人自稱是煙花胡同百戶所的司吏,說是請老爺去百戶所一趟,他家百戶有事要和老爺商量。”
雷彪的雙tui從搖椅上放下來,停止了搖椅的擺動,臉sèyin沉地道:“把名帖拿來。”
門房躬身過來,雷彪接了名帖,略略看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道:“這個柳乘風,別人說他是愣子是呆子,什么事都敢做,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這才一下子,就來給雷爺低聲下氣了。”
雷彪沉默了片刻,慢吞吞地將名帖丟到一邊,繼續躺回搖椅上,對門房道:“去告訴那個什么什么司吏,就說老爺我要沐浴更衣,這晌午的飯也沒有吃,讓他候著,至多一兩個時辰就隨他去見百戶大人。”
他揮揮手,讓門房出去。隨即頭倚在搖椅的靠墊上,對身邊的管事道:“我先睡一個時辰,待會兒再來叫我,我雷彪不是biao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一會兒功夫,雷彪便打起了鼾聲。
等他醒來時,已是一個時辰之后,去換了一身衣衫,才慢吞吞地到了中門這邊,果然看到一個書吏模樣的人站在府邸的臺階下,雷彪的臉上不自覺地lu出一絲冷笑,干咳了一聲。
王司吏已是一肚子火氣,在這兒足足曬了一個太陽,若不是想著陳泓宇落在這些人手里,百戶大人表現得也謹慎,才壓住火氣,只怕早已甩袖而去了。
“可是雷老爺?學生久聞大名,今日我家百戶有請,請雷老爺隨學生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