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淺月看著那輛通體黑色的馬車,就那樣靜靜地停在四皇子府門口,明明是沉重厚重的顏色,可是她偏偏看到了暖意和鮮艷,她快走幾步,來到車前,有些迫不及待地伸手挑開簾幕,入眼處果然是容景溫潤溫暖的如畫容顏。
云淺月看著容景,張了張嘴,忽然什么話也說不出。
容景溫柔一笑,伸手握住云淺月的手,輕輕一拽,將她拽上車,簾幕落下,他將她抱在懷里,低聲道:“想哭就哭吧!”
大約就是等這樣一個懷抱,這樣一句話,云淺月本來干澀的眼睛忽然泛出淚來,剎那洶涌如注。她雙手抱住容景,將頭埋在他懷里,無聲流淚。
不是沒有眼淚,而是沒有讓她全無顧忌地埋在他懷里流眼淚的那個人。
弦歌沉重地揮起鞭子,馬車離開了四皇子府門口。
從四皇子府回榮王府這一路,容景只是抱著云淺月,并未說話,任她眼淚打濕了他的錦袍,那濕意隔著衣衫都透進了心口。
馬車回到榮王府,云淺月埋在容景的懷里靜靜的,肩膀已經不再顫動。
“不哭了?”容景低聲問她。
“誰哭了?哭是弱者所為,我才沒哭。”云淺月頭埋在他懷里不出來,有些悶悶的。她今日才發現,哭原來是發泄積壓情緒的最好武器。
容景輕笑,“那你剛剛是干什么了?我的衣服都濕了。”
“你的衣服臟了,我下些雨幫你洗洗。”云淺月感覺容景干凈的月牙白錦袍此時一定不能看了,她有些不自然地道。
“如今洗干凈了?”容景笑看著她,嬌弱的人兒窩在她懷里,將他的心添得滿滿的。
云淺月“嗯”了一聲,聲音細如蚊蠅。
容景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不再說話,抱著她緩緩下了車。
云淺月感覺眼睛一定紅了,臉色肯定也難看,便任他抱著向榮王府走去。
一路上有人給容景紛紛見禮,容景或者點頭或者輕輕“嗯”一聲,面色神情閑適自然。
回到紫竹院,進了房間,容景將云淺月放在床上,她依然拽著他不松手,他好笑地道:“這里除了我,再沒人笑你,起來吧!你一日未曾進食。”
云淺月放開手,低垂著頭,“脫下來,一會兒我給你洗衣服。”
容景看了一眼胸前,除了淚水模糊外還被她抓出的褶皺,他伸手揉揉額頭,無奈地笑道:“這件衣服還是你給我做的呢,剛剛下雨洗一回就成了這副模樣,若是再讓你洗一回,大約不能要了。”
云淺月臉一紅,“剛剛不算,我會洗衣服。”
“那也不太相信你。”容景說話間,脫了錦袍,對外面吩咐,“青裳,拿下去。”
青裳走進來,接過錦袍,看了云淺月一眼,笑著走了下去。
云淺月伸手捂住臉,將身子往后一仰,躺在床上,悶悶地道:“我不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千金大小姐。”
“我知道。”容景笑著伸手拉起她,“先去泡熱水,驅除寒氣,再出來用膳。你在外面吹了一日冷風,趙可菡的離去如此讓你傷心,我始料不及。”
云淺月坐起身,低聲道:“沒有絲毫心里準備,我剛去,她就死在了我懷里。這個天圣京城,有多少癡男怨偶,而她和夜天煜兩情相悅,破除萬難在一起,雖然夜天煜不及趙可菡愛得純粹,但他對趙可菡也是有一半心的,這就夠了。我總覺得他們應該好的,哪怕沒有那把破椅子,沒有至高無上的身份,那又如何?人生不止有那把椅子和那個身份,可追尋的東西那么多。他們可以陪伴到老……”
容景輕輕一嘆,“前些日子我就知道她身體不行了,那時你在南梁,回來這兩日我怕你難過,守在她身邊看著她而無法相救,比你這樣見她一面還要難過,便瞞下了你。”
“她死我雖然難受,但我更難受的是她和夜天煜最終沒能在一起。有一句說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我一直覺得,沒有什么比生死相隔更遙遠的了,活著總會有希望,死了便什么也沒了。”云淺月點點頭,知道若是能救,容景一定會救趙可菡的,無法救她,他才不舍她傷心,話落,她伸手抱抱他,起身向暗室走去。
容景靜默片刻,轉身走到桌前坐下。青影拿進來密函,他提筆批閱。
半個時辰后,云淺月從暗室走出來,坐在容景身邊,見到是墨閣的密函,堆在桌子上厚厚的一堆,她皺了皺眉,“白日在宮里對著一堆奏折,回來還要對著。”
容景笑了一下,溫聲道:“有些東西是保護的屏障,若我手中沒有能抗衡攝政王的資本,如今你怕是就坐在榮華宮看他批閱奏折了。”
云淺月撇撇嘴,沒說話。
青裳端來飯菜,容景放下密函,將云淺月抱進懷里。
這一夜,云淺月睡得極不安穩,醒來數次,每次都是趙可菡死前說的話和她含笑閉眼的模樣。容景都會及時地伸手拍拍她,將她的身子摟緊,不用說話,云淺月便感覺踏實下來。
第二日天明,容景起床,看著云淺月。
“我還與你去議事殿,三日后趙可菡下葬我再去。”云淺月也醒來,對容景道。
容景點點頭,二人梳洗妥當,出了房門。
昨日天氣晴好,今日天空便飄著細碎的小雪,星星點點,雪大約是才下起來,地面上落上了一層細密的白霜。
容景拉著云淺月,將她的手穩穩地握在手中。
云淺月側后容景半步,微低著頭,一夜過去,她已經接接受了趙可菡死了的事實,不那么難受了,但是不知道夜天煜若是知道趙可菡死去的消息時,會如何,她輕聲對容景道:“刑部天牢有你的人吧?不要讓夜天煜知道。”
“刑部大牢看守夜天煜的人都是攝政王的人。不過你放心,他不會將趙可菡已死的消息告訴夜天煜的。”容景溫聲道。
云淺月點點頭,放心下來。
出了紫竹林,依然見到沈昭在頂著雪讀書。見二人走出來,
他已經不像幾日前一般驚異迷惑,平靜尊崇地對二人見禮,之后看著二人走遠。
出了榮王府,馬車駛向皇宮。
雖然天下飄雪,但清晨的街道不受影響,來來往往已經有熙熙攘攘的人流。偶爾云淺月的名字傳入車中。大抵說的是昨日怒闖金殿怒毀金椅之事。
云淺月想著昨日一日夜,大約她的事情又轟動天下了。
一路來到皇宮,容景將云淺月送入議事殿,便去早朝了。議事殿當值的小太監們似乎怕觸云淺月霉腳,從她進了西暖閣后,便半絲氣息也不聞了。
云淺月躺在西暖閣的軟榻上,閉上眼睛繼續補眠。
一個時辰后,夜天逸、容景等人回到議事殿,容景見她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又閉上,便拿過一床薄被蓋在她身上,溫聲道:“昨夜你沒睡好,睡吧!”
云淺月點點頭,只要他在身邊,她就能安心。
上午半日,容景的西暖閣都極為安靜,除了夜輕染來了一次,見云淺月睡熟了又走了出去,幾乎無人前來打擾。大約是基于昨日云淺月闖金殿時的冷厲之氣,震懾住了群臣,如今有些人想來還心有余悸。自古以來,被條文規矩束縛被禮教說的大不敬其罪當誅的事情被云淺月做了不知道多少,雖然已經習慣,但這怒毀金椅,還是千古以來第一例。
容景也樂于清凈,站在床前擺弄窗臺上的那盆玉蘭。
下午的時候,眾臣都坐不住了,于是有人打頭前來西暖閣奏秉,事情紛至舀來。
云淺月整整睡了一日,無論是上午的清凈,還是下午的喧鬧,她都沒醒來。這樣的后果就是晚上再次失眠,她盯著棚頂,怎么也無睡意,卻又不忍打擾勞累了一日的容景,折磨到深夜,才睡去。
第二日,雪大起來,議事殿擺放了十幾個火爐,西暖閣更是溫暖如春。
云淺月受了教訓,再不敢白日睡覺了,于是坐在一旁看書,看了一會兒書后便放下書,坐在了容景身邊,看著他桌案上厚厚的一摞奏折,對他輕聲道:“我幫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