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和宮里。
太醫們提著藥箱疾步穿梭,穩婆們急促的腳步聲在殿內外回響,宮女們端著熱水進進出出。
產房的門緊閉著,里面傳來壓抑的痛吟聲,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痛苦。
昭衡帝站在門外,雙手緊握成拳,不知何時,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卻渾然不覺,只是死死盯著那扇門。
“娘娘使力!再使把勁兒!”
穩婆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接著是水仙破碎的痛呼,帶著用盡全力的顫抖。
昭衡帝渾身一顫,抬腳就要往產房里沖。
“皇上不可!”
兩個年長的嬤嬤慌忙跪地攔在門前,“產房血污之地,沖撞龍體!祖宗規矩不可違啊皇上!”
“滾開!”
昭衡帝雙目赤紅,“朕要進去!”
“皇上三思!”
馮順祥也跪了下來,“娘娘正在緊要關頭,您這一進去,萬一驚擾了娘娘,反倒不好啊!”
水秀今晚當值,聽聞后就連忙跑來,看到這陣勢,臉色忍不住泛白。
“姐姐……姐姐怎么樣了?”
昭衡帝沒有回答,只是死死盯著殿門。
里面又傳來穩婆急促的聲音:“胎位有些不正……娘娘,您調整呼吸,跟著奴婢的節奏用力!”
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水仙的痛吟變成了壓抑的尖叫。
那聲音像一把鈍刀,在昭衡帝心上反復切割。
產房內的動靜越來越令人心驚。
水仙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穩婆的呼喊卻越來越急:“娘娘!不能睡!再使把力啊!”
“出血了!快,止血散!”
“參湯!喂娘娘參湯吊住氣力!”
昭衡帝再也按捺不住,“朕命令你們,無論如何,給朕保住皇后!”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宇中回蕩,“孩子可以不要,皇后必須無恙!聽見沒有?!”
此一出,宮人全都駭然抬頭。
皇上竟說……孩子可以不要?
產房內,傳來穩婆驚恐的聲音:“不好了!娘娘力竭昏過去了!太醫,快!”
昭衡帝徹底忍不住了。
他一把推開跪在面前的嬤嬤,馮順祥還要再攔,昭衡帝看都未看,抬腳狠狠踹向殿門!
“皇上不可啊!”
“產房血污,沖撞龍體!”
跪了一地的人驚呼尖叫,可昭衡帝充耳不聞,直接沖了進去。
產房內,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燭光搖晃,人影雜亂。
水仙躺在產床上,面無血色,汗水浸透的頭發黏在臉頰和脖頸上,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般。
她雙眼緊閉,胸口起伏微弱,身下的被褥已被鮮血浸透大片,觸目驚心。
太醫正手忙腳亂地施針止血,穩婆捧著藥碗試圖喂參湯,可水仙牙關緊咬,湯藥順著嘴角流下。
所有人見到昭衡帝闖進來,全都驚道:“皇上!”
昭衡帝看也不看他們,幾步沖到床邊,一把抓住水仙冰冷的手。
她的手冷得像冰。
昭衡帝渾身都在抖,他俯身,湊到水仙耳邊。
“仙兒!看著我!睜開眼看著我!”
水仙毫無反應。
昭衡帝心臟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窒息。
他死死握著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依然執著地呼喊:
“我不準你睡!你聽見沒有?水仙,我不準你死!”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語速飛快。
“你說要自由,好!我給你!等你好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塞北的風沙,草原的落日……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他緊緊盯著水仙蒼白的面容,帝王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混著他臉上的汗,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皇后之位我給你留著,永遠是你的!孩子們你想帶走就帶走,想留在宮里朕就好好養大,告訴他們,他們的母后是天下最了不起的女子!”
“我什么都答應你……什么都給你……”
他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手背,聲音破碎,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卑微。
“我只要你活著。水仙,你聽見沒有?我蕭翊珩……求你活下去。”
“只要你活著,我什么都答應你。”
產房內依舊混亂,無論是穩婆還是太醫,雖然心中震驚,但手上的動作更快,生怕自己的失誤真的讓皇后娘娘出什么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
昭衡帝感覺到,手心里那只冰冷的手,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他猛地抬頭!
水仙的長睫顫了顫,緩緩睜開。
她的目光渙散,沒有焦距,卻艱難地轉向昭衡帝的方向。
嘴唇輕輕開合,氣若游絲,幾乎無聲。
昭衡帝連忙俯身,將耳朵貼近她的唇邊。
只聽她吐出幾個破碎的音節:“翊珩......”
昭衡帝眸底瞬間泛紅。
“快!娘娘有意識了!參湯!止血針繼續!”
裴濟川最先反應過來,激動地喊道。
穩婆也回過神來,連忙上前輔助:“娘娘,跟著奴婢的節奏,用力!”
也許是昭衡帝那番話喚回了她求生的意志,也許是太醫的急救終于起了效,水仙開始配合穩婆的指引,雖然每一次用力都仿佛耗盡,但她撐住了。
昭衡帝就跪在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一刻不曾松開。
他看著她痛苦掙扎,看著她汗如雨下,看著她咬破嘴唇,心就像被放在火上反復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