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替她痛,只能這樣陪著她。
時間一點點流逝。
終于!
“出來了!頭出來了!娘娘再加把勁!”
“快了快了!”
緊接著,伴隨著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驟然劃破產房內緊繃的死寂。
穩婆顫抖著手捧起一個渾身沾滿血污的小小嬰孩,“是位小公主!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公主殿下一切安康!”
昭衡帝卻看都未看孩子一眼,他的目光死死鎖在水仙臉上。
水仙在嬰兒啼哭響起的瞬間,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徹底軟了下去。
太醫急忙上前診脈,片刻后,長長松了口氣:“娘娘力竭昏睡,脈象雖弱,但已趨平穩!性命無礙了!”
昭衡帝緊繃的神經這才驟然一松。
他踉蹌了一下,險些跪不住,卻依然緊緊握著水仙的手,緩緩坐倒在床邊的腳踏上。
他就這樣坐著,握著她的手,一動不動。
宮人們輕手輕腳地清理產房,為水仙更換干凈的被褥,為小公主清洗包裹。
沒有人敢打擾他。
他一夜之間,仿佛過了一生,眼下烏青,袍上還沾著產房的血污,狼狽不堪。
可他渾然不覺。
只是握著她的手,靜靜看著她昏睡的容顏,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確認她的存在。
三日后。
水仙在漫長的昏睡后,終于悠悠轉醒。
意識回籠的瞬間,她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了片刻,才逐漸清晰。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帳頂,還有床邊趴著的一個身影。
昭衡帝趴在床沿睡著了。
即便是睡夢中,他的眉頭也緊緊擰著,一只手還緊緊攥著她的手,攥得那樣用力,指節都泛了白。
水仙靜靜看著他,心中涌起一陣復雜難的酸澀。
她微微動了一下手指。
昭衡帝幾乎是瞬間驚醒,猛地抬頭:“仙兒?”
他眼中還殘留著未散的驚惶,待看清她睜著眼,那驚惶才慢慢褪去,化為深不見底的疲憊,還有些小心翼翼的光芒。
“你醒了……”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連忙起身,“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朕叫人……”
“孩子呢?”
水仙打斷他。
昭衡帝一怔,連忙道:“孩子很好,是個健康的小公主,乳娘抱著呢,朕這就讓人抱來……”
“不急。”
水仙輕輕搖頭,目光落在他憔悴不堪的臉上,“你……一直在這里?”
昭衡帝沉默了一下,點點頭:“嗯。”
水仙不再說話,只是看著他。
昭衡帝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從懷中取出兩道明黃卷軸,輕輕放在水仙枕邊。
“這是……”
水仙目光微動。
“圣旨。”
昭衡帝聲音平靜,“第一道,是冊封咱們的小女兒為‘永安公主’,取永世安康之意。朕希望她一生平安喜樂。”
水仙看著那道圣旨,眼中泛起水光。
昭衡帝拿起第二道,緩緩展開,卻沒有念,只是遞到她面前,讓她自己看。
水仙接過,一行行看下去。
“詔曰:皇后水仙,溫惠秉心,柔嘉表度......今以誕育公主,鳳體違和,需長期靜養。特準皇后移居京郊溫泉行宮,安心調養......”
水仙的手指微微顫抖。
她如何也沒想到,昭衡帝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這道圣旨,給足了她體面,也給足了她余地。
對外只說皇后產后體弱需要長期靜養,沒有人會知道她離開,她的名聲、地位,全都得以保全。
昭衡帝看著她顫抖的手指,緩緩開口。
“去看你想看的世界,做你想做的事。”
“累了,倦了,想孩子們了,隨時回來。”
他頓了頓,深深望進她眼里。
“朕就在這里,等著你。”
“一輩子都等。”
“從此以后,你不是大齊的皇后,你只是水仙。”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心口:
“而我,只是等你回家的蕭翊珩。”
他沒說朕,只說我。
水仙的眼淚,終于流了出來。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上他消瘦的臉頰,指尖劃過他青黑的胡茬,劃過他深陷的眼窩。
“翊珩……”
昭衡帝輕勾了下薄唇,“君無戲,天地為證。仙兒,我蕭翊珩此生,絕不負你。”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將她連人帶被,輕輕擁入懷中。
水仙沒有抗拒。
她將臉埋在他肩頭,任由眼淚浸濕他的龍袍,雙手緩緩抬起,環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昭衡帝渾身一僵,隨即,將她擁得更緊。
這一刻,他徹底放手。
卻只覺得自己離她,前所未有地近......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