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水仙被診出再度有孕,昭衡帝幾乎將永樂宮當成了第二個乾清宮。
批閱奏折之余,大半時間都耗在此處陪伴她。
流水般的賞賜每隔幾日便涌入永樂宮,似是要將她在冷宮中受的所有委屈一次性補償回來。
如此恩寵偏愛,引得六宮側目。
這日午膳。
紫檀木桌上擺滿了精致佳肴,皆按水仙如今的口味精心烹制。
昭衡帝陪在她身邊,親自看著她每樣用過去,確認她沒有什么作嘔的反應,才放心地開始自己用膳。
水仙一邊用膳,一邊看著殿內堆積如山的賞賜,輕聲撒嬌道:
“皇上,近日的賞賜太過貴重,臣妾實在受之有愧。”
昭衡帝也看到那些堆在殿內的,還未來得及整理去庫房的賞賜。
他不由分說道:“仙兒說的什么話?”
“你在冷宮獨自孕育朕的骨血,又受了天大的委屈,這些死物算得了什么?便是將天下奇珍都堆在你面前,你也受得!”
提到冷宮,水仙眸光微閃,有件事她已然盤算了許久,趁著昭衡帝提起順勢道:
“說起冷宮臣妾在里頭時,幸得一位太妃娘娘多番照拂,才不至過于艱難。”
“如今臣妾出來了,見她住所甚是破敗寒冷,心中實在不忍。臣妾能否請皇上恩準,撥些銀兩物料,為那位太妃稍稍修繕一下居所,也算全了臣妾一份報答之心。”
昭衡帝聞,劍眉忍不住擰了下。
冷宮在他心中,總歸是晦氣不祥之地,他并不愿水仙再與那里有任何牽扯。
但看著她懇切而溫柔的神色,想到她如今為他孕育子嗣,昭衡帝自然難以拒絕她的要求。
他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語氣寵溺:“罷了,仙兒心善,念著舊情是好事,朕準了。”
“需要什么,直接吩咐內務府去辦便是。”
他放下銀筷,伸手輕撫上她尚未顯懷的小腹,低聲笑道:
“只要仙兒好好養著身子,平平安安為朕誕下麟兒,莫說修繕房屋的銀兩,便是天上的星星,朕也想方設法為仙兒摘下來。”
得了皇帝允準,水仙擇了一日,在小理子全程護衛下,重返那座她曾被困數月的冷宮。
內務府的人早已得了消息,提前戒備,尤其是將阮歡所居的那間破殿圍得水泄不通,生怕那個瘋婦再暴起傷及瑾貴妃與龍胎。
水仙步入冷宮庭院的時候,便看到被侍衛護衛的那間破殿。
她眸光微動,沒有先去探望阮歡,而是徑直去了劉太妃所居的小院。
小院依舊清凈,甚至比水仙離開時更整潔了些。
水仙帶來了十余件厚實的過冬棉衣,一百斤上好的銀炭以及三百兩的銀兩。
“夫人安好。”
之前太妃提過,不必再喚她太妃,水仙便換了種晚輩稱呼長輩的稱呼。
水仙道出來意:“今日前來,是特來感謝娘娘昔日照拂之恩。”
“些許薄禮,不成敬意,望娘娘收下,也好安然過冬。”
劉太妃正在室內侍弄一盆耐寒的綠植,聞頭也沒抬,語氣平淡而疏離。
“瑾貴妃重了。”
“老身在這冷宮之中,自身難保,何曾照拂過你?不知貴妃此話從何說起。”
水仙心中明鏡似的。
包曉槐死后,冷宮并無人再來尋釁滋事。
冷宮隱隱以劉太妃為首,若非劉太妃打過招呼,她在冷宮的日子可不一定有那般清靜。
她微微一笑,并不點破,轉而試探道:“夫人清雅之人,困于此地終非長久。”
“若夫人愿意,臣妾或可懇求皇上,接您出冷宮,移居壽安宮頤養天年,豈不勝過在此清苦?”
壽安宮就在慈寧宮的附近,是先皇太妃所住的居所,后宮里常常稱其為“太妃所”。
那里有丫鬟太監伺候著,無論吃穿用度都依照太妃的規制,豈不比這冷宮好?
劉太妃這才緩緩直起身,看向水仙,緩緩搖了搖頭。
她唇角噙著看破紅塵的淡笑:“壽安宮?呵,貴妃可曾去過那所謂的‘太妃所’?”
水仙搖頭:“臣妾未曾。”
“有時,人以為的樊籠,未必真是囚籠。而看似自由的去處,也未必真能頤養天年。”
劉太妃目光掃過自己這雖簡陋卻一切由心的院落,語氣帶著超然,“老身在此,雖身陷冷宮,心卻得了真正的清凈自在。”
她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回水仙身上,似已看穿她此行真正目的:“瑾貴妃今日前來,恐怕不止是為了看望老身這個老婆子吧?”
水仙見她如此通透,便也不再繞彎子,坦然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