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除惡,務盡。”
劉太妃聞,臉上并無波瀾,只淡淡擺了擺手:“既如此,便不耽誤瑾貴妃辦正事了,請便吧。”
水仙向劉太妃示好,不僅是因為劉太妃暗中的照拂,她直覺上覺得此人可交。
如今見劉太妃無意交談下去,她便離開劉太妃處,來到了那間她曾經住過、如今關押著阮歡的破敗偏殿。
守門的侍衛們緊張萬分,試圖勸阻:“貴妃娘娘,里頭那罪婦瘋癲無狀,恐驚擾鳳駕,不如”
“無妨,本宮自有分寸。”
有小理子寸步不離地守在身側,她并無懼意。
見水仙堅持,侍衛只得開門放行。
殿內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灰塵的氣息。
阮歡靠坐在那張冰冷的板床上,身上裹著單薄的被子,似是一具沒有了靈魂的空殼,兩眼空空地盯著發霉的墻壁。
聽到腳步聲,她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看到是水仙,那空洞的眼底似乎閃過一絲極微弱的波動,但很快又湮滅下去,只剩下麻木的死寂。
她重新將目光投向墻壁,聲音嘶啞虛弱,帶著認命般的嘲諷:
“怎么?高高在上的瑾貴妃,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你看到我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水仙沒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緩緩掃過這間屋子。
熟悉的破敗,熟悉的冰冷,這里曾是她住過的地方。
阮歡見她不語,以為她被自己說中,冷笑一聲,聲音如同破鑼:
“呵,說不出來話了?”
她似是知道水仙想說什么,冷聲道:“你是不是想和我說,皇上他從未愛過我?想說皇上看重的從來只有我身后的阮家?想說我現在是罪有應得?”
她自嘲地啐了一口,氣息微弱卻充滿恨意,“若是這些,省省吧!不用你來說!我都知道!”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水仙卻緩緩搖了搖頭。
“不,”水仙平靜的聲音,在這冰冷的殿宇中顯得格外清晰,“我來,不是想說這些。”
阮歡僵住,終于再次轉過頭,渾濁的眼睛里透出一絲疑惑。
水仙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看著虛弱的她,淡然道:“皇上,自然是愛過你的。”
阮歡瞳孔猛地一縮。
“若不愛你,怎會在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設計毒計,甚至牽連皇嗣之后,還一次次地容忍你,只是降位份,仍讓你留在宮中,保留一份體面?”
水仙緩緩道,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他給了你很多次機會,阮歡。是你自己從未珍惜,一步步將他的容忍和舊情消耗殆盡。”
“你閉嘴!你懂什么?!”
阮歡像是被揭開最深的傷疤,猛地激動起來,聲音變得刺耳,卻又因虛弱而喘不上氣。
“你以為你現在贏了?你以為皇上如今愛你嗎?!”
“呵你做夢!他不過是愛你的肚子!愛你能給他生孩子!你不過是他誕育子嗣的工具!”
她惡毒地詛咒著,試圖從水仙臉上看到崩潰。
然而,水仙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平靜得令人心寒。
皇上視她為工具?她又何嘗不是將皇上視為通往權力巔峰、實現復仇的工具?
她甚至順著阮歡的話,輕輕點了點頭,語氣淡漠:“對,你說得對。皇上愛你,他不愛我。”
阮歡被她這反常的反應弄得一愣。
水仙向前走了兩步,在阮歡的注視下,忽然將目光轉向阮歡身下的床榻,輕勾了下唇角,諷刺道:
“你可知,即便我身陷冷宮,皇上亦常于夜半悄然前來,憐我惜我、溫存撫慰。”
她微微停頓,看著阮歡驟然瞪大的、充滿難以置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嘲諷道:
“也許,皇上就是因為太愛你,太在乎你,生怕見到你落魄受苦的模樣會心碎難忍所以,他才從未來這冷宮里,看過你一眼啊。”
話音落下,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阮歡充滿血絲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深處,最后一絲光亮徹底碎裂。
而目睹這一切的水仙,心間只余冷意。
愛?
在這深宮里,愛真是最無用也最好用的一樣東西。
竟然能給予一個人希望,又能給予她絕望。
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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