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由自主揪了起來。
她也行軍打仗,受過傷,身上有很多疤。
但蕭熠之的腳踝與小腿,卻毫無血色,蒼白冰冷。
露出的幾寸肌膚,密布著讓人觸目驚心的疤痕,大多是箭傷,還有刀劃過的痕跡。
指腹傳來感知,傷疤是硬邦邦的,縱橫交錯向上蔓延,足以見當初那些傷口,是怎樣的鮮血淋漓。
謝窈輕撫他的傷疤,不禁攥緊了拳頭,問道:“兩年前岐江,到底發生了什么……”
蕭熠之雙膝之下沒有知覺,所以并沒有感受到她的動作。
可他聽見這聲音,睜開眼,見到謝窈蹲在自己身前,正錯愕地盯著他的小腿。
驟然間,他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醉意褪去,清醒過來。
謝窈看見了?
那一瞬間,蕭熠之呼吸急促,猛地彎腰將自己傷疤遮住,眼中是清晰的恐慌,聲音沉戾:“本王自己來!”
他知道謝窈喜歡盯著他的臉,也喜歡漂亮的東西。
可她現在,看見了那些自己都覺得丑陋惡心的傷疤。
她會如何?
蕭熠之忽然不敢抬頭看謝窈的眼神。
他怕她會像別人一樣,不管她眼中是同情,還是厭惡。
因為是她,他都難以接受。
蕭熠之回想起那場戰役,西戎人見他和八百將士不投降,便和他們廝殺起來。
戰馬嘶鳴,長槍染血,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西戎人忽然想活捉他,因為他是燕國唯一的王爺,把他活捉,能重振被打怕了的西戎王庭氣焰,比殺了他價值更高。
無數箭矢射向玄霆和自己雙腿。
玄霆也倒下了,周圍,再也沒有活人。
岐江的水將他吞沒,把他拽進幽深的噩夢。
他拼盡全力從噩夢中醒來,卻在渾濁的江水中,對上一雙雙探究,厭惡,悲憫,恐懼的眼睛。
無數復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
“如晦,你的腿是為大燕傷的,朕會召集天下名醫為你治傷,只是……恐怕日后還是難以站起來。”
“靖北王,你造了太多殺業,這是老天爺給你的天譴!”
“熠之,難道這雙腿,真的站不起來了嗎,那你以后怎么領兵,怎么打仗……”
“我的孫兒即便站不起來,也是蕭家之主,別怕,祖母在。”
最后,所有人都搖了搖頭,離開了。
周圍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投身岐江之后,其實,從沒有被人撈上來。
“王爺身上的傷,比我還多,難不成你的武功,比我還高?”
謝窈的聲音,讓蕭熠之回過神。
他終于敢看一眼謝窈。
謝窈的眼中,是清晰的好勝進取之意,語氣平靜又認真:“那以后我練刀,王爺要在一旁指點指點,讓我學幾招,不能輸你太多。”
蕭熠之:“……”
自己在驚慌失措,擔心不已的時候,自家王妃腦子里,是要讓他指點武功?
蕭熠之甚至感覺,以王妃的好勝心,但凡他能一只腳站起來金雞獨立,王妃大婚之夜都能扒拉自己跟她切磋。
有雙手,將他拉出了混沌的江水。
“好。”
許久,王爺僵硬地回答。
謝窈沒再提剛才的事,往后退了兩步:“我先去洗漱。”
這次,謝窈出去很久。
蕭熠之費力地彎腰,雙手抬起一條腿,脫掉靴子,忽然,他狠狠錘了一拳自己毫無知覺的小腿。
這樣的自己,怎么配得上他的妻子。
等謝窈回來,屋內只剩下微弱的燈火,王爺已經躺下,被子蓋在胸前,身上的外袍整整齊齊放在床尾。
謝窈輕手輕腳地上床,在王爺身旁躺下。
她心想著,那些傷疤固然看著嚇人,但不都是王爺軍功的象征嗎,她要是身上也有那么多疤痕,說不定大將軍的位置都讓自己做了……
再說,若王爺有能站起來的一天,嫌丑的話,就讓忍冬弄點祛疤藥膏給他。
說起忍冬,她去見外祖父,得讓忍冬好好給外祖父看看。
說起外祖父,她要讓人查一查外祖父別院的情況。
想著想著,謝窈貼著王爺睡了過去。
天亮了。
謝窈照例率先起床練刀,王爺即便宿醉也醒得很早,因為飲了酒,得先去流霞院由老管家把脈,調整湯藥。
昨晚守夜的是齊嬤嬤和一個叫小蕓的丫鬟,謝窈練完刀,接過棠心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汗。
小蕓在一旁,低聲道:“王妃,王爺一連四日都宿在扶光院,您可要把握機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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