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祁照月那樁事后,這串佛珠便再沒離過手。
彩云恭敬立在一旁。
“方才說,她想做什么?”皇太后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回太后,殿下說想去游湖。”
皇太后捻動佛珠的手一頓。
“游湖?”
她眼皮都未抬。
“這大冷天的,游什么湖?”
“這幾日都快落雪了。”
“挺著個肚子,萬一滑了摔了,怎生是好?”
一連串的問話,讓彩云的頭垂得更低:“殿下她……”
皇太后看出來了:“還有什么話,一并說了。”
彩云低聲道:“殿下說,若是不允她去游湖賞雪,她便絕食。”
“放肆!”皇太后猛地睜眼,眼中滿是寒霜。
“孰輕孰重都分不清!”
她胸口劇烈起伏,怒意幾乎要沖破喉嚨。
“她知不知道……”話到嘴邊,皇太后卻又生生咽了回去。
滿臉疲憊。
她到底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混淆皇室血脈、構陷朝廷命官是何等滔天大罪!
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將這樁樁件件都壓下來!
她當真以為,自己腹中那塊肉是免死金牌不成?
若非念著這個孩子,白家要她一命抵一命,那也是使得的!
正殿門外,忽有內侍傳報。
“啟稟太后,孫姑姑回來了。”
所有人輕輕松了口氣。
孫姑姑一直伴在皇太后身邊,最知如何哄太后開心。
孫姑姑踏入殿中,她身后還跟了個太監。
那太監一直低著頭,入了殿內便迅速退到了角落里。
彩云忙迎上去,湊到她耳邊低語幾句。
孫姑姑聞,心中了然。
她還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過是那位殿下,又在作妖罷了。
她上前一步,屈膝行禮。
“太后娘娘。”
“依奴婢看,便讓殿下去吧。”
話音剛落,皇太后全然不贊同的目光飄了過來。
孫姑姑眼皮都未動一下:“趁著眼下月份尚小,身子還算輕便……”
她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
“殿下誕下皇嗣之后,便要離京去守皇陵。”
“這京城的冬日飛雪,怕是……最后一次。”
皇太后捻動佛珠的手,倏然一停。
她垂下眼眸,睫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緒。
孫姑姑見狀,繼續道:“娘娘也一同去罷。”
“再喚上幾位與殿下素來交好的世家貴女,熱鬧熱鬧。”
“就權當是為殿下踐行。”
皇太后沉默了許久。
終是長長吁出一口氣,疲憊地點了點頭。
去罷!
去罷!
眼角眉梢,皆是揮之不去的倦意。
這是造了什么孽!
是前世犯了什么滔天大錯,今生才要讓這么個冤家來討債!
孫姑姑看著太后滿臉的落寞,心頭一酸。
她一咬下唇,“噗通”一聲,直直跪了下去。
“奴婢有要事稟告娘娘!”
“還請娘娘屏退左右!”
皇太后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回了神。
她擰起眉,看著伏在地上的孫姑姑,雖心中不解,卻還是抬了抬手。
“你們,都下去吧。”
“是。”
彩云等人躬身退下,沉重的殿門緩緩闔上,隔絕了內外一切聲息。
皇太后扶著酸脹的額角,目光落在伏跪于地的孫姑姑身上。
“起來回話。”
孫姑姑卻未動,依舊伏著身子。
皇太后心中一沉,正要再問,眼角余光卻瞥見一抹暗影。
角落里,竟還站著一個人。
是方才跟在孫姑姑身后那個太監。
皇太后眼眸倏然一冷,如淬了寒冰。
“你,為何不退下?”
那小太監聞,竟未露半分驚惶。
他緩步從暗影中走出,來到大殿中央,與孫姑姑并排,“噗通”一聲,直挺挺跪了下去。
動作干脆利落,不帶一絲遲疑。
叩首,聲音清亮,響徹空曠的大殿。
“奴婢,拜見太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聲音?!
皇太后猛然坐直了身子,捻動佛珠的手死死攥住,指節泛白。
分明是女子的聲音!
她雙眼瞇起,銳利的目光仿佛要將那人刺穿。
“你不是內官!”
“你好大的膽子!”
那人伏在地上,一不發,只從袖中摸出一塊半舊的帕子。
她抬起手,往自己臉上用力擦去。
一層又一層的白灰撲簌簌落下,像一層霜。
那是最便宜的粗面粉,混著水,涂在臉上便能遮住本來的樣貌。
當她再次抬起頭。
那張臉的一半,滿是燒傷之痕,可怖可怕!
皇太后瞳孔驟然一縮,指著那張臉,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彩、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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