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冬日。
太州城里卻難得的暖陽天。
護城河面的薄冰映著日頭,沿街的酒旗在風里招展,“鐵林酒樓”四個燙金大字被曬得發亮,連墻角蜷縮的乞丐都裹緊了破棉襖,往陽光里挪了挪。
這幾日的太州城尤其熱鬧。
綢緞莊的伙計正往門楣上掛新做的紅綢,說是鎮北王府要宴客,全城的體面人都盼著能去湊個熱鬧;雜貨鋪前堆著成箱的蜜餞果子,掌柜的叼著煙桿吆喝,說王府采買的管事剛訂了十斤松子糖;連挑著擔子的貨郎都繞路往王府方向走,扁擔上的撥浪鼓敲得比往日更歡。
誰不想借著這股子熱乎勁,多做幾筆生意呢?
“聽說了嗎?王府這次擺宴,是為了給一個年輕郎君慶功!”
鐵林酒樓的二樓雅間里,穿貂皮襖的鹽商敲著桌面。
“年紀輕輕就坐上了青州衛指揮使的位置,這可是正三品的武官,比咱們太州知州的品階還高呢!”
鄰桌的秀才放下茶杯,折扇“唰”地展開,露出扇面上的山水圖。
“何止是高?據說這官銜是鎮北王爺三番五次上奏朝廷求來的。前兒我在驛館見著王爺的幕僚,人家說,奏折里把那郎君夸上了天,連陛下看了都龍顏大悅,當即朱批準了。”
滿堂賓客頓時炸開了鍋,杯盞碰撞聲混著議論聲,整座酒樓都嗡嗡響。
靠窗的位置,謝文斌正捻著胡須聽戲,他穿件月白棉袍,外罩件醬色披風,雖已年過花甲,脊背卻挺得筆直,指尖的玉扳指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這位太州大儒本是來聽新排的戲曲,此刻卻被鄰桌的議論勾了神。
“他們說的這位指揮使,姓甚名誰?”他轉頭問身邊的書童。
書童剛從樓下打聽完消息,小跑著回來回話:“先生,就是上次那位林將軍。說是在雁湖一帶打了場大勝仗,活捉了韃子的萬夫長呢!”
“林川……”謝文斌“哦?”了一聲,隨即撫掌大笑起來。
“好!好一個林川!”他站起身,“果然是這小子!”
滿堂賓客都被這笑聲驚動了,紛紛轉頭看來。
鹽商拱手笑道:“謝老認得這位林指揮使?”
謝文斌捋著花白的胡須,眉眼間的笑意藏不住:“豈止認得?那可是老夫的忘年之交!”
眾人這才恍然,原來這位新上位的指揮使大人,竟與謝大儒還有一番交情。
有個戴方巾的舉子連忙斟上酒,雙手奉上:“謝老,您看這……林大人年輕有為,往后太州的學子若想投筆從戎,能否托您遞句話?”
謝文斌接過酒杯,卻沒喝,只是望著杯中的酒液笑道:“林川這孩子,剛直有余卻不迂腐。若真是有抱負的好苗子,不必老夫說項,他自會重用。”他頓了頓,又添了句,“不過嘛,若是他回太州,老夫倒要請他再來這鐵林酒樓,再嘗一次這里的將軍醉!哈哈哈,美酒配英雄,再吟一曲’霜葉紅于二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