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回偷偷哭著想母親,被嬤嬤聽見,揪著耳朵罵:“進了這門,就別想做千金小姐的夢!罪臣的種,能活著已是恩典!”
她看著比自己大幾歲的姐姐們,有的原是尚書府的小姐,有的曾是御史家的千金……不管什么身份,都要在宴席上學著甩水袖唱艷曲,或者被權貴點去陪酒。
十歲那年,金粉閣的媽媽來挑人,用十兩銀子把她從教坊司贖走。
她才知道,原來罪臣之女的身價,還抵不上一副上好的牌九。
“妾身不過是個青樓女子,又妄談什么世道呢……”
在京城十大名妓到太州花魁,這么多年,她見慣了達官顯貴的奢靡,也嘗夠了底層人的辛酸,可這些話,輪不到她來評說。她就像是一盞走馬燈,看著外面人來人往,自己卻困在方寸之地,連轉動的方向都由不得自己。
“誒,蘇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林川擺了擺手,“世道二字,與世人皆有瓜葛。上至王侯將相,下至販夫走卒,誰不是在這世道里討生活?蘇姑娘見的人多,聽的事雜,怕是比林某更懂這世道的真味。”
蘇妲姬抬眼望他,見他神色懇切,不似打趣。
暖閣外的風雪不知何時停了。
她沉默片刻,笑了起來:“將軍若真要聽,妾身便說幾句淺見,當不得真。”
她端起茶盞抿了口,像是在潤色詞句:“在妾身看來,這世道……就像醉春樓的戲臺。臺上的人唱著忠孝節義,臺下的人喊著好,轉頭該算計的還是算計,該輕薄的還是輕薄。大家都戴著面具,誰也不肯先摘下來。”
“夫人小姐們穿金戴銀,看似風光,可她們的命,系在丈夫、兒子的前程上,就像妾身的命系在媽媽的賬本上,沒什么不同。公子哥們說要憐香惜玉,可真到了要取舍的時候,我們這些人,終究是可以隨時舍棄的玩意兒。”
她的聲音很輕,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可林川卻聽出了弦外之音。
那不是怨懟,而是一種看透世情的通透。
“所以啊……”蘇妲姬放下茶盞,目光落在林川臉上,帶著幾分探究,“妾身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這世道的規矩,都是給我們這些人定的。將軍……若是想破這規矩,怕是不容易。”
“若是容易,林某又何必找蘇姑娘呢?”
林川笑起來,“這破規矩的事,總得有人來做。”
蘇妲姬聞一愣,揚起眉頭望向林川。
她聽懂了他的意思。
而他,也看懂了她的內心。
兩人對視片刻,蘇妲姬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臉色一紅,她猛地挪開視線。
“若將軍答應妾身一件事,妾身……便允了將軍。”
“好。我答應你。”
“將軍……不問什么事?”
“什么事我都答應你。”
林川笑起來,“蘇姑娘心懷坦蕩,想必也不會讓林某為難。”
“此事……確是有些難度。”
蘇妲姬身子微微顫抖起來,“若有一日,將軍可否幫妾身……殺了鎮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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