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陳遠山揮舞著鐵锏。
渾身早已被鮮血浸透,馬蹄踏過之處,濺起的不再是雨水,而是血流。
手中的鐵锏愈發沉重,每一次揮舞幾乎都要耗盡力氣。
“來啊——”
鐵锏帶著千鈞之力砸向迎面沖來的羯衛。
恍惚中,他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他小的時候,第一次去摸父親手中的鐵锏。
父親笑著蹲下身來,將鐵锏重重杵在地上。
他用力想去抱起它,鐵锏卻紋絲不動。
他不服氣,一遍遍地嘗試。
直到拼盡所有的力氣,抱動了一下。
耳邊回蕩起父親朗朗的笑聲。
母親在為父親整理身上的甲胄,低頭笑道:
“山兒,等你長大了,也要像你爹一樣,做個頂天立地大將軍!”
他仰望著父親,只覺得那是心中的一座山。
頂天立地,保家衛國。
……
又有數名羯衛撲來。
有刀劈在了鐵甲上,鋒刃割破了里層的軟甲,鮮血冒出。
陳遠山沒有絲毫感覺,反手橫掃,鐵锏擊碎羯兵的胸膛,將那人砸翻在地。
又有數人從身旁沖過,親衛們的刀槍接連砍翻敵人。
血肉飆飛。
哀嚎與吶喊、沖刺、砍殺、骨骼碎裂開來。
有血噴在臉上,蒙住了雙眼。
眼前一片暗紅。
是那夜父親戰死的消息傳來,整夜整夜的噩夢。
夢里全是暗紅的血。
父親如神一般站立于疆場之上,周遭是無數倒下的敵軍尸首。
漫天血光飛舞,他哭喊著沖父親伸出雙手。
鐵锏在父親的手中垂下,他看到父親臉上淌落的血。
戰盔下,那雙熱切的眼睛注視著他。
父親抬起手,想再摸摸他的頭,最終卻無力垂下。
夢里風很大,吹著陳家戰旗獵獵作響。
……
“殺——!”
“護住將軍!!”
龐大彪的呼喊將他拉回戰場。
又有羯衛從側面沖來。陳遠山鐵锏左右開弓,瞬間砸倒兩人。
剩下的那名羯衛趁機撲到馬前,長刀直刺馬腹。
戰馬吃痛嘶鳴,將那羯衛踢翻在地,龐大的身軀再也支持不住,轟然倒下。
陳遠山的身體,也重重摔落在地。
“將軍——”
呼喊聲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被誣陷入獄那年,部下們也是這般凄厲地喊著。
他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困惑,絕望,不理解……
為什么,為什么會有人說陳家通敵?
陳家世代忠良,一雙鐵锏傳了幾代,飲血無數,為何落此下場?
昏暗的牢房里,霉味與血腥味交織。
母親、三個妻子都被關在隔壁的牢房。
就連剛一歲的女兒,也同樣境遇。
所有人都在哭,而他的淚,在父親戰死那年,就已經流干了。
……
他顫抖著站起起來。
耳邊已經聽不出是誰的聲音了。
只知道一切都是混亂,混亂,混亂。
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才看清楚亂糟糟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