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聲拉鋸了一個多時辰。
西梁軍千戶李虎勒著馬韁,眼神越來越冷。
他的目光盯著前方那座不到兩丈高的土城墻,墻頭上的人影東倒西歪,手里的武器不是生銹的柴刀就是削尖的木棍,可就是這群烏合之眾,竟把他的三波進攻都擋下了。
此次西梁軍北上,是奔著青州糧庫去的,路過這津源縣時,只當是順手捏碎個軟柿子。將軍給了他四個千人隊,讓他速戰速決,搶了糧就走,他自領主力主攻西城門,心里壓根沒把這破縣城放在眼里。
畢竟他帶的是正兒八經的兵,對付一群鄉勇莊稼漢,還不是手到擒來?
可現實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第一波沖鋒,他派去的百人隊剛架起梯子,就被城頭上扔下來的石頭砸得人仰馬翻;第二波他讓弓箭手先壓制,沒想到城頭上的人躲在垛口后,等箭雨一停就冒出來推梯子;剛才第三波,親兵隊長都翻上了垛口,卻被一個衙役抱著沖下了城墻,摔在城下沒了聲息。
“千戶!讓我上!”
身邊的百戶紅著眼吼道,“一群泥腿子而已,耗下去太丟咱們西梁軍的臉了!”
李虎緩緩抬起馬鞭,指向城頭。
那里,幾個鄉勇正拖著受傷的同伴往旁邊挪,有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胳膊上插著支箭,忍著痛拔了下來。他心里竄起一股無名火。他也是漢人,可從沒見過這樣不要命的百姓,明明手里沒一件像樣的兵器,硬撐什么呢?
“你帶人上去!告訴弟兄們,誰先爬上去,賞十兩銀子!今天要是拿不下這津源,咱們都不用回營見將軍了!”
慘白色的天光壓在津源城頭。
風裹著塵土和血腥味,刮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沈硯扶著磚石,額角的傷口滲出血來,糊住了半邊視線。
方才他推著一個西梁兵從城頭摔下去,自己也被帶得撞在垛口上,現在胸口火辣辣的疼。
他推開給他纏布條的衙役,抓起地上那把豁了十幾個缺口的長刀,往外看了看。
“大人!您先別動!”
衙役趙二撲過來,“您剛才都暈了半柱香,再歇會兒!”
“歇會兒?”沈硯一把甩開他,“沒看見又有人來了嗎?”
他踉蹌著站起身來,還沒說話,就聽見“嗖”的一聲,一支箭釘在磚上。
趙二嚇得臉都白了,想把他往回拉,被沈硯狠狠瞪了一眼:“你是衙役,不是縮頭烏龜!城破了,你家的婆娘孩子能活?”
這話像鞭子抽在趙二身上,他咬咬牙,抓起地上的木矛,跟在沈硯身后。
西側城墻上早已是一片狼藉。西梁軍的長梯架在城墻上,有的梯子被石頭砸斷,橫在半空,梯上的人摔下去,躺在地上哀嚎;有的梯子已經靠穩,西梁兵踩著梯階往上爬,手里的長刀朝著城頭亂砍。兩百多守軍此刻只剩不到一半,有人胸口插著箭靠在垛口上喘氣。
“沈大人沒事!”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城墻上的人瞬間抬起頭,眼里閃過光芒。
方才他們見到沈硯躺在了地上,以為都要完了。
沒想到他還活著。
沈硯走到垛口旁,抓起一塊石頭,朝著最近的西梁兵砸了下去。
“都打起精神!”
沈硯吼道,“西梁兵也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他們能爬上來,咱們就能把他們砍下去!怕什么!”
他說著,舉起長刀,朝著一個剛翻上垛口的西梁兵劈過去。
刀刃砍在對方的肩膀上,西梁兵慘叫著倒下去,血濺了沈硯一臉。
趙二跟在他身后,手里的木矛抖得厲害。一個西梁兵朝著他撲過來,他慌忙舉起木矛去擋,卻被對方一把抓住矛桿,硬生生奪了過去,還被踹了一腳,摔在地上。
西梁兵舉著長刀就要往下砍,沈硯眼疾手快,一把推開趙二。
長刀砍在他的胳膊上,頓時血光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