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
云層壓得很低,將七里灣大營罩在大地上。
風向有些變化,數里外燒尸堆的濃煙正順著風勢漫過來,裹著嗆人的焦臭味。
營地早已不復昨夜的沸騰,取而代之的是秩序井然的忙碌。
血狼衛們穿著沾著血污的甲胄,往來穿梭于廢墟之間:有人在整理木料,有人清掃完好的帳篷,有人牽著牲畜往臨時圍欄趕,偶爾有馬蹄聲掠過,也是巡邏的騎士在檢查營地周邊,確保沒有漏網的蒼狼部殘兵。
大營東側的空地上,木柵欄圈出了一片狹長的區域。
數千名俘虜擠坐在柵欄內,密密麻麻幾乎沒有空隙,每個人都面色灰敗,眼神里只剩麻木的茫然與藏不住的驚恐。
林川帶著親衛從柵欄旁走過。
“大人饒命!求求您饒命啊!”
一道凄厲的呼喊突然從俘虜群里響起。
林川腳步一頓,循聲望去。
柵欄里,一名女子正拼命往前擠,被柵欄外的血狼衛用長槍攔住。
槍尖堪堪抵在她的胸口,她慌亂地停下來,瞪大眼睛盯著林川。
她的頭發散亂如枯草,幾縷沾著血污的發絲貼在臉上,淚水順著布滿污垢的臉頰往下淌,沖開兩道淺淺的痕跡,依稀看出漢人的清秀輪廓。
“大人,我是漢民!我是被搶來的!求您救救我和孩子!”
她哭喊著,手里拽著一個孩童。
那孩子約莫四五歲,穿著小小的牧民衣裳,正呆滯地看著母親。
林川的目光沉了下去。
他抬起手,示意攔著女子的血狼衛退開,隨即走到柵欄邊,目光掃過柵欄內的人群。
這一看才發現,俘虜中竟有不少人有著漢人的眉眼。
只是常年在草原上風吹日曬,膚色變得黝黑粗糙,與草原女子相差無幾。
再加上都穿著牧民的衣裳,昨夜清點時竟未曾留意。
“這里面,有多少是漢地來的女子?”
林川轉頭問身旁的巴圖爾。
巴圖爾愣了一下,顯然也沒料到俘虜中藏著這么多漢人。
他連忙上前一步,高聲喊道:“是漢人的女子,都站起來!不要怕,大人問你們話!”
柵欄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風穿過木桿的嗚咽聲。
最先哭喊的女子猶豫著,慢慢站直身體,緊緊拽著孩子的手。
緊接著,柵欄另一側,一道身影緩緩站起。
那是個抱著嬰兒的婦人,嬰兒在她懷里睡得安穩。
有人帶頭,更多的身影陸續站了起來:有年輕的姑娘,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有中年婦人,臉上帶著幾道淺淺的疤痕;還有人一手撐著地面,一手抱著孩子,勉強站直身體,腿肚子還在微微發抖。
片刻后,柵欄里竟整整齊齊站了兩三百人。
她們個個都穿著牧民的衣裳,不少人懷里還抱著年幼的孩子。
“都是被蒼狼部搶來的。”
巴圖爾低聲道,“前幾年蒼狼部經常劫掠青州邊境,擄了不少漢人女子回來做老婆。”
林川望著那些站著的女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想起那些守在家門口盼著親人歸來的百姓,眼前這些人的遭遇,或許就是無數邊境家庭的噩夢。
“現在總共多少俘虜?”他收回目光,問道。
“八千九百多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