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轉眼一周過去。
溫羽凡并沒有著急接近余曼曼。
這天清晨,由他當值守門。
余曼曼的身影從廠區門口經過,米色大衣在風里揚起的弧度清晰地印在他腦海里,但他只是默默轉開了視線。
他太清楚自己的斤兩了。
靈視里偶爾捕捉到的余剛拳風軌跡,還有那晚巷子里硬接“虎嘯拳”時胸腔炸開的鈍痛,都在提醒他——現在的自己,連余剛那關都未必能過,遑論接近余家的核心。
“急什么。”他對著空蕩的監控室輕聲自語,指尖在屏幕上劃過巡邏路線圖。
屏幕里,小吳正扛著警棍在倉庫區踱步,帽檐壓得很低,露出的側臉還帶著點那夜沒褪盡的淤青。
白天的工廠永遠喧鬧。
金屬碰撞的“哐當”聲、叉車駛過的“嗡鳴”、同事們隔著流水線的吆喝,織成一張密實的網,將溫羽凡的秘密妥帖地藏在深藍色保安制服下。
小吳遞來的薄荷糖還在兜里發潮,丘詠拍著他肩膀笑說“凡哥今天氣色不錯”時,他只是回以一個溫和的笑,輪椅碾過水泥地的“咕嚕”聲里,藏著沒人察覺的緊繃。
而當夜幕一旦落下。
溫羽凡十五平米的出租屋里,輪椅被推到墻角,留出的空地剛夠他舒展四肢。
他脫掉沾著機油味的制服,露出貼滿膏藥的脊背。
藥膏是巷口藥店買的最便宜的那種,褐色的膏體在燈光下泛著油光,混著汗水的咸腥味,在空氣里凝成一股執拗的氣息。
“再來。”他深吸一口氣,右腿踏前半步,右拳順著腰側驟然轟出。
拳風掃過墻角的紙箱,發出“呼”的輕響。
他盯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拳頭,靈視自動浮現出余剛出拳的畫面:三角肌賁張時皮膚的褶皺、腰椎轉動時褲縫的弧線、甚至拳頭離目標三寸時瞳孔收縮的弧度,都像慢鏡頭般在眼前鋪開。
“不對。”他皺眉,重新站定。剛才轉腰時,胯骨的發力慢了半拍,力道像卡在喉嚨里的魚刺,泄了大半。
這樣的糾正,一個晚上要重復幾十次。
有時是凌晨兩點,月光從窗簾縫里鉆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細長的亮痕。
他扶著墻喘氣,汗水順著下頜線滴在地上,暈開的深色水漬已經疊了厚厚一層。
左臂的酸痛從肩膀蔓延到指尖,像是灌了鉛,他卻只是抓起桌邊的藥膏,往穴位上狠狠按了按——藥膏的清涼還沒滲進皮膚,就被肌肉的灼熱燙得消失無蹤。
“最后一次。”他咬著牙,再次擺開架勢。
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速度,讓靈視里的余剛虛影與自己的動作重疊:腳跟碾過地面的“咯吱”聲、丹田處泛起的微弱暖意、拳面破開空氣時那瞬間的凝滯……
時間在反復的出拳、收拳里流逝。
窗外的天從墨黑熬成了魚肚白,直到半個月后的清晨,當他的拳頭再次轟出時……
“呼!”
拳風突然變了。
不再是生澀的模仿,而是帶著股渾然天成的力道,卷起的氣流撞在對面墻上,竟震得墻上母親的遺像輕輕晃動。
空氣里仿佛真有龍吟般的低嘯炸開,細聽又像是無數肌肉纖維同時繃緊的嗡鳴。
溫羽凡猛地攥緊拳頭,指節“咔咔”作響。
手臂上的肌肉賁張起來,比往日結實了不止一圈,連掌心的薄繭都透著層健康的淡紅。
半空中,淡藍色的系統對話框突然亮起,字跡比往常更亮:「恭喜宿主,晉級武徒二階」。
“成了……”他喉嚨發緊,抬手抹了把臉,才發現滿手都是汗。
指尖觸到眼角時,竟有些發濕——這半個月的夜晚,那些揉著酸痛肩膀的凌晨,那些對著藥膏發呆的瞬間,終于在此刻有了回響。
他正想再試一拳,胸腔里卻突然涌上一股熟悉的憋悶。
“咳……咳咳!”
咳嗽來得又急又猛,像是有只無形的手在肺里狠狠攪動。
他慌忙彎腰,雙手撐著膝蓋,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舊背心。
視線開始發花,眼前的地板、墻角的紙箱、桌上的藥膏,都在劇烈的震顫里模糊成一團。
“該死……”他咬著牙,從抽屜里摸出止咳糖漿,擰開瓶蓋就往嘴里灌。
糖漿的甜膩剛壓下喉嚨的癢意,更深的鈍痛就從胸腔蔓延開來——是那晚挨余剛拳頭的地方,此刻像揣了塊燒紅的烙鐵,每呼吸一下都帶著刺。
他靠在墻上緩了很久,直到咳嗽聲漸漸平息,才緩緩直起身。
看著地上那灘咳出來的淡紅色痰跡,他突然笑了,笑聲里裹著點自嘲。
這半個月光顧著練拳,藥膏總是忘了按時換,有時疼得厲害,就往穴位上多抹兩指,從沒想過要正經去看醫生。
總覺得基因鎖解開了,這點傷不算什么,卻忘了再強的身體,也經不住這么折騰。
“看來……真得歇兩天了。”他拿起桌邊的藥膏,指尖捏著鋁管邊緣,把它輕輕放進抽屜最深處。
溫羽凡望著窗外,慢慢握緊了拳頭。
武徒二階的力量在血管里緩緩流淌,帶著股嶄新的暖意,但他知道,在徹底養好這傷之前,所有的進階都只是空中樓閣。
“等我。”他對著晨光輕聲說,既是對那些等著他復仇的人,也是對這具被他虧欠了的身體。
溫羽凡本以為只要稍稍停下修煉的腳步,好好調養身體,胸口的傷勢便能逐漸好轉。
可現實卻如同一記沉重的悶棍,無情地敲碎了他的幻想。
這天,溫羽凡周末放假。
出租屋的窗玻璃蒙著層灰,將冬日的天光濾成淡白。
溫羽凡坐在床沿,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口的舊傷處,布料下的皮膚傳來一陣熟悉的鈍痛,像有塊生銹的鐵片嵌在骨頭上。
他低頭看著床頭柜上那盒活血化瘀的藥膏,鋁管被擠得變了形,管口凝結的棕褐色藥膏已經干硬。
這是他第三次買這種藥了,藥味混著出租屋的霉味,在空氣里凝成一股揮之不去的澀。
每次往胸口抹藥時,指尖都能摸到皮下微微凸起的硬塊。
這休養的半個月,他確實沒有再逞強修煉。
但被余剛的虎嘯拳震傷的筋絡,不僅沒消,反而像生了根似的,越按越疼。
昨夜他試著做了組最簡單的擴胸運動,不過三個回合,胸口就像被人用鈍器猛砸,疼得他蜷縮在地板上,冷汗浸透了背心。
咳嗽聲在寂靜的屋里炸開,震得墻皮簌簌掉灰,他捂著嘴,指縫里漏出的氣音都帶著血腥味。
“咳……咳咳……”
又是一陣劇咳襲來,溫羽凡慌忙弓起背,肩膀劇烈聳動,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憋悶感順著喉嚨往上涌,像團浸了水的棉花堵在喉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針扎似的疼。
他抓起枕邊的水杯猛灌了兩口,涼水滑過喉嚨的瞬間,胸口的灼痛竟稍稍緩解。
一個月前,他還以為憑著基因鎖解鎖后的底子,這點傷根本不算什么。
那時靈視里余剛的拳路軌跡還在眼前發燙,他總覺得再練幾遍就能摸透虎嘯拳的精髓,于是忍著疼一遍遍地揮拳、拆解、發力。
每次強行運氣時,胸口的傷就像被撒了把鹽,疼得他眼冒金星,可變強的執念與初獲得真正拳法的興奮,卻讓他無法停下。
現在想來,那時的自己簡直是瘋了。
溫羽凡苦笑一聲,抬手按了按發緊的太陽穴。
床頭柜的抽屜半開著,露出里面半包沒吃完的止痛藥,鋁箔板上的藥片已經所剩無幾。
這藥也是他在巷口藥店買的,說明書上寫著“每日不超過三片”,可他有時疼得厲害,一次就敢吞四片,藥效過去后,反而疼得更兇。
鎖芯轉動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溫羽凡手一抖,水杯差點摔在地上。
“羽凡,起來了沒?我給你帶了包子。”是表哥楊誠實的聲音,混著寒風的呼嘯從門縫鉆進來。
就算是放假不上班,表哥依然會準點到來為溫羽凡送來早餐。
溫羽凡也曾說過不用,但楊誠實卻說是自己上班順便而已。
溫羽凡慌忙把止痛藥塞進抽屜,用幾本舊雜志壓住,又拽過被子蓋住胸口,啞著嗓子應道:“起了……早起了。”
門被推開的瞬間,寒氣裹著肉包的香氣涌進來。
楊誠實搓著凍紅的手,把油紙包往桌上一放,目光在他蒼白的臉上打了個轉:“怎么又咳嗽了?臉白得跟紙似的。”
溫羽凡別過臉,假裝整理枕頭:“老毛病了,過陣子就好。”他的指尖在被子底下攥緊,生怕表哥看出端倪——那藥膏的氣味太濃,萬一被問起,他實在編不出合理的解釋。
楊誠實卻往床邊湊了湊,粗糲的手掌往他額頭上探:“沒發燒啊……要不還是去醫院拍個片?我聽說肺上的毛病可不能拖。”
“不用不用。”溫羽凡猛地往后縮了縮,動作太急扯到了傷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就是……有點支氣管炎,藥店的人說吃點消炎藥就行。”
這話半真半假。
他確實去藥店買過消炎藥,可店員看他咳得厲害,一個勁勸他去醫院做
ct,嚇得他抓起藥就跑。
楊誠實盯著他看了半天,眉頭擰成個疙瘩:“真沒事?我怎么瞅著你這咳嗽比上周還重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從兜里掏出個小紙包,“對了,我托人弄了點川貝,聽說燉梨治咳嗽特管用。”
溫羽凡心里一暖,喉嚨卻發緊。
他望著表哥鬢角的白霜,突然覺得那半包止痛藥和依然藏在床底的血衣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坐立難安。
送走楊誠實后,屋里又恢復了寂靜。
溫羽凡癱回床上,胸口的疼還在隱隱作祟。
他小心翼翼地解開睡衣扣子,露出胸口那片青紫的瘀傷——像朵丑陋的花,盤踞在肋骨處,邊緣已經泛出難看的黃褐色。
指尖輕輕碰了碰,一陣尖銳的疼順著神經竄上來,疼得他齜牙咧嘴。
“媽的……”他低罵一聲,眼里閃過絲煩躁。
去醫院?
肯定會被問怎么傷的,總不能說被武者的拳頭震的吧?說打架?可這傷的位置和程度,怎么看都不像普通斗毆。
找私人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