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的魚肉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墜向黑暗時濺起幾點火星,而他的雙手已如兩道閃電,指尖帶著破風的勁,精準地抓向那道泛著幽光的魚線。
指尖剛觸到魚線,一股滑膩感便竄了上來——那線像被浸過油的鋼絲,冰涼、堅硬,還帶著詭異的韌性。
溫羽凡手腕急轉,指腹死死碾住魚線,可那光滑的表面根本吃不住力,線身已在指縫間打滑,眼看就要掙脫。
千鈞一發之際,他非但沒退,反而左腳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身體微沉如扎根的老樹。
借著魚線因這半步頓滯而出現的瞬間松弛,溫羽凡的右臂突然如陀螺般急轉起來——手肘外翻,小臂內旋,那道透明魚線像是有了生命,瞬間在他小臂上纏了三圈。
“嗤……”魚線勒入皮肉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鉆心的痛。
剛纏穩的剎那,另一頭的拉力驟然暴漲,魚線瞬間繃緊如弦,深深嵌進小臂的皮肉里。
溫羽凡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肌肉被硬生生勒開,溫熱的血立刻順著魚線滲出來,染紅了灰色的袖口,又順著指尖滴落在腳下的腐葉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可他哪顧得上這些。
他的左臂死死按住纏線的右臂,右手順著魚線向上滑,指尖摳進小臂的皮肉里,借著血的黏滯增加摩擦力。
牙關被他咬得咯咯作響,下頜的肌肉繃得像塊鐵板,連太陽穴都突突直跳。
他的雙眼圓睜著,瞳孔里映著魚線延伸的黑暗方向,怒火像被點燃的汽油,燒得眼底一片赤紅。
“喝!”他喉間爆出一聲低喝,聲音因脖頸的壓迫而有些沙啞,卻帶著撼人的力道。
右臂的肌肉在剎那間賁張起來,青筋如虬龍般浮在皮膚表面,原本精瘦的胳膊竟膨脹了一圈,硬得像塊淬過火的鐵。
借著這股勁,他腰腹猛地發力,右臂帶著全身的力道,朝著自己這邊狠狠一扯!
“嗡……”
魚線突然發出一聲震顫耳膜的嗡鳴,在寂靜的山林里格外刺耳。
那線顯然是特制的兇器,韌性遠超尋常,被他這猛力一扯,竟只是劇烈抖了抖,連一絲斷裂的跡象都沒有。
可線的另一頭,卻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呼。
溫羽凡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端的力道在瞬間亂了——顯然,對方沒料到他會有如此蠻力。
借著這股亂勁,他手腕再一翻,將魚線在掌心又纏了半圈,隨即猛地加力再拉。
“啊!”
黑暗的林子里突然炸出一聲痛呼,緊接著是身體被拖拽的悶響。
一個黑影像被狂風卷著的落葉,猝不及防地從樹叢里被拽了出來。
那人手里還攥著根魚竿,竿梢在慣性下猛地彈起,帶起一陣風聲,隨即脫手飛了出去。
而那人自己,則像個破麻袋,雙腳離地的瞬間還在掙扎,下一秒便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發出“撲通”一聲悶響。
溫羽凡的手臂還保持著拉扯的姿勢,脖頸間的壓力隨著這一扯松了大半,可窒息的余威還在。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喉嚨像被砂紙磨過,火辣辣地疼。
他甚至沒低頭去看摔在地上的人,指尖抖得幾乎不聽使喚,第一時間、拼盡全力去解纏在脖子上的魚線。
魚線勒得太緊,嵌在皮肉里的地方已經結了層血痂,每動一下都像在撕扯傷口。
他用指甲一點點摳開線結,指縫間很快沾滿了溫熱的血,混著冷汗從指腹滴落。
當最后一圈魚線從頸間滑開時,他猛地吸了一大口氣——新鮮空氣帶著山林的涼意涌入肺葉,像冰水澆在燒紅的鐵上,激得他忍不住咳嗽起來,眼淚都嗆了出來。
他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后背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貼在身上冰涼黏膩,小臂上的傷口還在淌血,順著指尖滴在地上,與剛才的血痕匯成一小灘。
視線從最初的模糊慢慢聚焦,落在不遠處掙扎著要爬起來的黑影上,眼神里的銳利還沒散去,卻悄悄爬上了一絲劫后余生的恍惚——剛才那半秒,他離黑暗真的只有一步之遙。
篝火正噼啪炸著火星,橙紅的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霞姐剛把最后一條魚翻了面,就聽見不遠處林子里傳來“嗤啦”一聲銳響,像是什么東西劃破了夜空。
那聲音太突兀,混著隱約的悶哼,驚得火堆旁的蟲鳴都戛然而止。
“是凡哥那邊!”霞姐手里的樹枝“當啷”掉在火里,她幾乎是彈起來的,灰綠色的速干衫被夜風掀起一角,纏著繃帶的右臂甩動時帶起一陣風。
金滿倉也猛地站起,謝頂的腦門上瞬間沁出冷汗,花襯衫的下擺還沾著烤焦的魚皮。
兩人沒來得及說一句話,腳已經朝著聲音來處狂奔。
林間的腐葉被踩得“沙沙”作響,霞姐跑在前面,馬尾辮像道黑閃電,繃帶蹭過灌木的刺也渾然不覺;
金滿倉跟在后面,肚子上的肥肉隨著跑動顛得厲害,卻咬著牙不敢慢半分。
轉過那叢盤虬的老藤,就看見溫羽凡站在月光下,背對著他們,肩膀還在劇烈起伏。
他脖子上纏著的魚線剛被扯松,一縷血順著脖頸往下淌,在鎖骨處積成小小的血珠。
“凡哥!”霞姐的聲音劈了個叉,她沖過去的腳步在離溫羽凡半步遠的地方猛地頓住。
她看見他抬手抹了把脖子,指腹上沾著的血在月光下泛著刺目的紅。
霞姐的目光像被釘死在那道紫青色的勒痕上,那痕跡深深嵌在頸間,邊緣還滲著血,看著就像是把脖子生生勒細了一圈。
喉嚨突然發緊,她想伸手去碰,指尖剛抬到半空又猛地縮回,指節攥得發白。
“凡哥,你沒事吧?”霞姐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草葉,她盯著溫羽凡的臉,看見他嘴唇泛白,額角的冷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滑,心像被一只手攥著往死里捏。
金滿倉跑到離他們十米遠的地方,腳步猛地剎住。
他看見溫羽凡小臂上纏著的魚線還在淌血,地上洇著一小灘深色的濕痕,再瞅瞅不遠處那個掙扎著爬起來的黑影,突然想起自己連打架都只會撓人的本事。
腳往后挪了挪,后背抵著棵樹干,嗓子眼里發緊,只能扯著最大的嗓門喊:“大哥!小心啊!那孫子手里說不定還有家伙!”喊完又覺得不夠,撿起塊拳頭大的石頭攥在手里,盡管知道真打起來這石頭連塞牙縫都不夠。
溫羽凡剛把最后一截魚線從手臂扯下來,那線細得像發絲,卻在指尖留下道火辣辣的疼。
聽見霞姐的聲音,他轉過頭,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因為還在喘氣,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我沒事,別擔心。”話音剛落,就忍不住咳嗽起來,每咳一聲,脖子上的勒痕就更紅一分。
不遠處,被拽倒的釣魚人正一手撐地爬起來,魚竿早甩到了一邊,他盯著溫羽凡的眼神像要吃人,嘴里不停嘟囔:“不可能……一個月前,你只有被我追著打的份……現在怎么會有這么大力氣?”
他摸了摸被摔疼的腰,臉上又驚又怒,像是見了鬼。
剛才那一下,對方扯動魚線的力道,簡直像頭被逼急的黑熊。
就在這時,身后的密林里突然傳來“嘩啦”一聲響,像是有人踹開了半人高的灌木。
兩道身影從樹影里走出來,月光落在他們身上,把影子投得又高又長。
走在前面的是個胖子,穿著件對襟短褂,肚子圓滾滾的像揣了個西瓜,臉上始終掛著笑,眼角的褶子堆得像朵菊花。
可那笑聲從喉嚨里滾出來時,卻帶著股冰碴子似的寒意:“老九別急,”他目光掃過溫羽凡脖子上的傷,笑得更歡了,“就算他長出三頭六臂,今晚這山坳,也得是他的葬身地。”
跟在胖子身后的是個瘦高個,留著山羊胡,下巴尖得像錐子。
他雙手背在身后,十個手指不停地動,指關節發出“咔咔”的輕響,像是在活動筋骨。
那雙眼睛亮得嚇人,掃過溫羽凡、霞姐,最后落在金滿倉手里的石頭上,嘴角勾起抹冷笑,那眼神,像是在看三只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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