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京城,秋老虎的獠牙仍未收起,正午的陽光潑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的熱浪順著胡同仄巷漫溢,柏油路面蒸騰起扭曲的光暈。
可這灼人的暑氣里,卻透著股不同尋常的寒意:
檐角的銅鈴無風自動,叮當作響的聲浪里裹著細碎的躁動;
茶館酒肆的喧囂莫名低了三分,茶客們交頭接耳時總忍不住瞟向街頭穿藏青制服的身影;
就連皇城根下的老槐樹,也似預感到什么,葉尖早早染上焦黃,被風一吹便簌簌墜落,在青石板上積起薄薄一層碎金,像給這座古都鋪了層不安的墊層。
溫羽凡推行的三項新政,此刻正像三枚浸了油的火藥桶,在權貴圈層與江湖暗流里次在燈下泛著冷光;
強制退休的文件剛貼出三日,就有退休老隊員的兒子扛著鑌鐵大錘堵在協會門口,錘柄上纏著的紅綢子被汗水浸得發黑;
而查處違規武館時繳獲的假資質印章,此刻正堆滿了半間證物室,每個章面的篆字都透著拙劣的模仿,卻足以讓黑市上的“武徒三階”證書炒到天價。
最先嗅到血腥味的是盤踞在媒體圈的筆桿子。
周愈民領銜的“文明守護同盟”像一群嗅到腐肉的禿鷲,一夜之間就在《京華時報》《燕京評論》等十余家報刊開辟專欄,白底黑字的版面成了他們的戰場。
周愈民親自操刀的社論《武道改革:披著強國外衣的暴力狂歡》,標題用加粗的楷體排得密不透風,字里行間全是淬了冰的嘲諷。
他從《禮記》里翻出“禮不下庶人”的古訓,又引用西哲的“文明進階論”,將溫羽凡比作“用拳頭丈量文明的暴君”,連特勤九科的肅清行動都被他曲解成“新軍閥清洗異己”,文末那句“今日可廢武者特權,明日便敢掀翻龍椅”,更是像根毒刺扎進不少權貴的心里。
晚間的電視訪談節目更是成了唇槍舌劍的擂臺。
文史專家們穿著熨帖的中山裝,對著鏡頭痛心疾首:“自古俠以武犯禁,溫羽凡此舉,是將潘多拉魔盒親手打開!”
有位研究明清史的老教授,說到激動處竟抖落了袖中的折扇,扇面上“以和為貴”的題字在聚光燈下格外刺眼。
觀眾席上的掌聲稀稀拉拉,前排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卻拍得格外用力,他們袖口露出的朱雀局徽章若隱若現。
那是溫羽凡安排的輿情監控人員,指尖在平板電腦上飛快滑動,將每個過激論的時間點、措辭甚至微表情都記錄在案,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像張無形的網,正悄然收攏。
更有人匿名給幾家門戶網站塞了錢,讓“溫羽凡暴政”的詞條掛在熱搜榜首整整三天。
點進去全是掐頭去尾的視頻:武館老板被帶走時掙扎的背影,退休老隊員抹淚的特寫,甚至有段經過剪輯的監控,把溫羽凡捏碎子彈的畫面和“暴力執法”的字幕硬湊在一起。
可評論區里,總有些
id帶著特勤九科的加密標識,冷靜地貼出完整視頻鏈接,像在泥沼里插起一根根清醒的標桿。
胡同深處的報亭老板對著堆積如山的報紙嘆氣,最新一期的《江湖夜報》頭版,周愈民的頭像占了半版,標題用血紅的宋體寫著“紂王再世”,而角落里,溫羽凡在查處假武館時救下的少年,正舉著錦旗站在特勤九科門口,照片小得像粒芝麻。
風卷過報亭,將幾張沒釘牢的報紙吹上天空,油墨味混著秋老虎的熱浪,在京城的上空釀出一場暴雨將至的壓抑。
……
深夜的“云頂閣”私人會所籠罩在沉郁的奢華里。
水晶吊燈的萬千碎光穿透雪茄煙霧,在胡桃木長桌上投下斑駁的光斑,與杯盞中晃蕩的琥珀色威士忌交相輝映。
某勛爵指間的雪茄煙灰簌簌落在絲絨桌布上,他猛地抬手,水晶杯砸在桌面的脆響驚得周遭瞬間寂靜。
杯底裂開的蛛網紋里,還沾著他外甥武館的鎏金招牌拓印,那是今早從特勤九科查封清單上撕下來的。
“溫羽凡算個什么東西?”勛爵的金絲眼鏡反射著冷光,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當年他在地下室當喪家犬時,見了我家的門房都得低著頭走!”
坐在對面的銀行家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的手術刀:“勛爵息怒。他查抄的‘龍血液’作坊,每月給咱們的分紅夠買三輛限量版勞斯萊斯。斷了這條財路,就得讓他知道剜肉的疼。”
他指尖在平板電腦上劃過,屏幕跳出特勤九科的預算明細:“非緊急項里的‘淬體藥液采購’‘武者撫恤金’可以做點文章,下周起,這兩塊的撥款會‘恰好’延遲到賬。”
斜對角的地產商突然嗤笑一聲,將指間的鉆石袖扣轉得飛快:“我旗下的《京城晨報》明天就會登‘溫羽凡任人唯親’的頭條,配圖用他徒弟戴云華穿著副科長制服的照片,再編段‘靠裙帶關系上位’的瞎話。老百姓就吃這套。”
更靠里的陰影里,基金經理把玩著手機,屏幕上是武道改革概念股的
k線圖,斷崖式的下跌曲線刺得人眼疼:“匿名賬戶已經開始做空‘龍雀重工’,這公司給特勤九科供機甲零件,股價跌穿發行價,足夠讓上面質疑溫羽凡的改革能力了。”
雪茄煙霧在他們之間盤旋,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所有惡意纏成死結。
而此刻的特勤九科科長辦公室,溫羽凡的辦公桌上正堆著半尺高的威脅信。
秘書戴著防刺手套,將信件一封封分類:用雞血寫的“滾出京城”已經干涸成紫黑色,信封里抖落的刀片上還沾著鐵銹;
某封牛皮紙信拆開時,三枚泛黃的子彈殼滾出來,底火上的指紋被鑒定屬于“貴族事務組”的前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