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慌!”王磊突然提高聲音,粗糲的嗓音撞在巖壁上彈回來,帶著點回音。
他抬手拍了拍背包,里面的金屬水壺撞上打火石,發出“叮”的脆響,像根細針戳破了緊繃的氣氛。
“老師出發前就說了這次拉練全得靠我們自己,來這兒前我們就應該做好心理準備的。”他掃過一張張凍得發白的臉,突然扯開圍巾露出凍得通紅的下巴,“而且現在慌也沒用,咱們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地方扎營,天黑透前必須把帳篷支起來。”
溫磊已經蹲下身,從背包側袋掏出折疊地圖。
他把戰術表按亮,幽藍的光打在落了細雪的紙頁上,照亮了密密麻麻的等高線。
“支谷這里太窄,”他指尖劃過標注著“緩坡區”的位置,紙頁邊緣被凍得發脆,“兩邊山壁懸著的雪塊隨時可能塌下來,不安全。往前一百米有塊相對開闊的平臺,背風,而且視野好,能看見谷口動靜。”
“我去探路!”高個子男生張明扛起工兵鏟,鏟頭在雪地里拖出一道淺痕。
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凍僵的手指:“你們先清點裝備,帳篷、睡袋都看看夠不夠,特別是固體酒精,別到時候連口熱水都燒不上。”
幾個男生立刻跟了上去,靴底踩在積雪里發出“噗嗤”聲,很快消失在前方的風雪里。
女生們則迅速圍攏過來,有人解開背包翻出壓縮餅干,鋁箔包裝在藍光下泛著冷光,一塊塊分過去時,指尖的凍瘡被蹭得發紅也沒人吭聲;
有人蹲下身檢查應急信號彈,把紅色的保險栓一個個旋緊,動作麻利得不像第一次處理;
還有人撿來枯枝,在雪地上畫出半米寬的警戒圈,樹枝劃過結冰的地面,留下歪歪扭扭的白痕。
楊新望著那幾個男生踩著深雪往緩坡區走去的背影,他們的輪廓在暮色里越來越模糊,像被風揉散的墨點。
她又轉頭看了看周圍同學,凍得發紅的臉上都努力繃著鎮定,有人呵著白氣搓手,有人咬著餅干低頭算數,連最膽小的女生都攥著根撿來的粗樹枝,擺出防御的架勢。
寒風順著領口往里鉆,楊新猛地握緊了腰間的軍用匕首。
刀柄纏著的防滑膠帶磨得手心發疼,冰冷的金屬透過布料硌著肋骨,像在提醒她——從老師消失的那一刻起,所謂的“拉練”就已經變成了真正的生存考驗。
她抬頭望向緩坡區的方向,風雪正把那邊的身影吞得更淡,只有工兵鏟偶爾碰撞巖石的悶響,順著風飄過來,像一串斷斷續續的鼓點。
暮色徹底沉了下來,像塊浸了墨的絨布,沉甸甸地壓在支谷上空。
風更烈了,卷著雪沫子斜斜地抽過來,打在臉上像細小的冰針,疼得人忍不住瞇起眼。
有人把圍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張臉,只露出雙警惕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像星子。
當第一頂墨綠色的帳篷在緩坡上支起來時,幾雙手凍得發僵的手還在拉扯防風繩。
戰術表的藍光映著每個人沾著雪粒的臉,鼻尖和睫毛上都凝著白霜,呼出的白氣在光線下散開,像團轉瞬即逝的霧。
有人突然“哎喲”一聲,原來是凍硬的手指被帳篷桿硌出了紅痕,他甩了甩手,沒吭聲,又低頭去系地釘。
遠處山坳里傳來幾聲模糊的獸吼,悶悶的,像從地底滾出來的雷。
聲音被風雪撕得斷斷續續,辨不清是真的野獸在徘徊,還是風雪鉆過巖縫耍的把戲。
隊伍里靜了一瞬,有人下意識摸向腰間的匕首,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但沒人說話,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沒有人再提“老師”,也沒有人再說“害怕”。
那些沒說出口的擔憂,都化作了手里的動作——有人加固帳篷的邊角,有人把備用睡袋塞進背包當坐墊,還有人用石塊壓住地圖的邊角,免得被風吹跑。
楊新站在帳篷旁,看著溫磊和王磊用工兵鏟在帳篷周圍挖出半米寬的雪溝。
鐵鏟插進凍得硬邦邦的雪層,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帶起的冰碴濺在他們褲腿上,很快結成了薄冰。
溫磊的額角滲著汗,在寒風里凝成細珠,他抬手抹了把,手背立刻沾上了層白霜。
“這溝能擋擋小型野獸,”他喘著氣說,聲音里帶著點疲憊,卻很穩,“要是真有大家伙,至少能給咱們爭取點反應時間。”
王磊應了一聲,把最后一鏟雪堆在溝沿,拍實了。
他直起身時,腰桿挺得筆直,盡管防寒服上已經結了層冰殼,眼神卻亮得很。
楊新望著那道蜿蜒的雪溝,又看了看周圍同學忙碌的身影:
有人在調試取暖器,藍色的火苗在風雪里跳了跳,映得臉膛發紅;
有人在分發夜間值班表,指尖劃過名單時,連最膽小的女生都沒皺一下眉。
他們已經明白這場拉練的真正含義:所謂“生存”,從來就不是等著別人來救,而是哪怕只剩自己,也得在風雪里扎下根去,用手鏟出防線,用帳篷撐起方寸溫暖。
夜色像厚重的幕布徹底罩下,只有帳篷里透出的微光,在茫茫雪地里亮成一小團溫暖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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