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縫深處的風像被掐住喉嚨的野獸,卷著冰碴子在凹陷的巖壁間打轉,發出“嗚嗚”的悶響。
剛才橡膠棍劃過雪地的淺痕早被風舔舐干凈,連帶著最后一點人氣都刮沒了,只剩青黑色的巖壁上凝結著層薄冰,冰面映著外面透進來的微光,像鋪了層碎玻璃。
六個黑影擠在巖壁后。
最前面的人抬手扯下頭套時,“刺啦”一聲,粘在下巴上的冰碴被扯得崩開。
露出的臉凍得通紅,正是白天消失的黑熊。
他粗重地喘著氣,白氣撞在冰冷的巖石上瞬間凝成霜,指腹抹掉睫毛上的雪粒,咧開嘴笑時露出兩排白牙:“這幫小兔崽子,警惕性還不如山坳里的傻狍子。”
說著,他隨手把橡膠棍往地上一扔。
金屬棍端磕在塊凍硬的土疙瘩上,發出“當”的脆響,在這死寂的巖縫里蕩開回音。
背包勒得他肩膀發酸,里面的壓縮餅干硌著腰側,他摸出一塊,鋁箔包裝被凍得發脆,撕開時“刺啦”一聲格外刺耳:“帳篷拉鏈都沒拉緊,守夜的那小子睡得跟死豬似的,一棍就懵了。”
餅干渣掉在防寒服上,他抬手抹進嘴里,咯吱咯吱嚼著,眼里閃著點戲謔的光。
旁邊的黑影也摘了面罩,露出張精瘦的臉,正是另一隊的導師。
他揉著凍麻的臉頰,指尖劃過耳后被頭套勒出的紅痕:“要的就是這效果。”他聲音里帶著點沙啞,大概是剛才喊口號時扯著了嗓子,“溫室里待久了,不挨頓揍不知道江湖險惡。”
說罷,他抬腳踹了踹堆在角落的物資。
帆布包被踹得滾了半圈,露出里面半袋罐頭,鐵皮被踩得坑坑洼洼,有幾罐的棱角都塌了進去。
“你看他們那帳篷扎的,”他嗤笑一聲,指尖點了點外面的方向,“風一吹就塌,真遇上融合體,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巖縫里的風裹著冰碴子撞在巖壁上,發出“嗖嗖”的銳響,像有無數把小刀子在刮擦石頭。
黑熊嘴里的餅干嚼得咯吱響,碎屑順著嘴角掉在藏青色防寒服上,沾著沒化的雪粒,像撒了把碎鹽。
他咽下最后一口,用袖口胡亂抹了把嘴,指腹蹭過凍得發紅的臉頰:“后面還有七個班走這條線,一個個來。”
他抬下巴指了指巖縫外,風雪把谷道糊成了片白茫茫的混沌,只有偶爾閃過的巖石棱角,像巨獸露出的獠牙:“特別是三班那幾個,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摸底考實戰拿了
a又怎么樣?真到了山里,傲氣頂個屁用。”
他嗤笑一聲,胸腔里發出悶雷似的震動:“正好給他們松松筋骨,讓他們知道‘尖子生’三個字,在野地里不值半塊壓縮餅干。”
精瘦男人掏出戰術表看了眼,屏幕藍光映出他眼底的冷意:“按計劃來,記住,別傷太重,斷兩根骨頭意思意思就行,畢竟是來拉練的,不是來收尸的。”
“知道知道。”黑熊把最后一塊餅干塞進嘴里,腮幫子鼓得像含著倆核桃,含糊不清地嘟囔,“留著他們的小命,好讓他們記牢了:出來混,光有拳頭硬沒用,眼睛得瞪得跟鷹似的,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兩人又說了幾句,便重新套上頭套。
六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巖縫深處,只留下地上幾粒餅干渣,被風卷著滾進雪溝。
夜色漸深,燕山山脈的風雪突然變得狂暴。
起初只是卷著雪粒的風突然拔高了調子,像野獸被激怒時的咆哮,緊接著,鵝毛大雪被狂風擰成了旋轉的白柱,貼著谷道的巖壁橫掃而過。
雪片不再是輕飄飄的絮,倒像被掀翻的刀片,斜斜地劈下來,砸在帳篷帆布上發出“噼啪”脆響,打在人臉上便是火辣辣的疼。
突然,驚叫聲打破了這風雪的狂暴。
一道細碎的呼喊從東南側的支谷飄來,剛鉆出風雪就被撕成了碎片,像只受驚的山雀撲棱著翅膀撞進了漆黑的林子里。
但這只是開始……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更多的聲音從不同的谷道里涌出來:
短促的驚呼、帶著哭腔的求救、被悶住的痛呼……
這些聲音起初還隔著風雪彼此遙望,很快就像被無形的線串在了一起,在整個燕山山脈的褶皺里織成了一張顫抖的網。
帳篷帆布被撕裂的“嘶啦”聲此起彼伏,像是無數布料在同時被扯碎;
金屬器械砸在巖石上的悶響“咚咚”地滾過雪地,分不清是軍用水壺還是工兵鏟;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橡膠棍落在身上的“噗噗”聲,混著骨頭被撞擊的悶響,和著風雪的呼嘯,在谷道里反復回蕩。
黑風口附近的支谷成了這片混亂的中心。
那里的學生們剛把最后一根帳篷桿插進凍土,還沒來得及系緊防風繩,十幾道黑影就從兩側的巖縫里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