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瞎了狗眼!訛到爺爺頭上了!”三狗子揉了揉還有些發青的嘴角,那是剛才扭打時不小心撞到的,火辣辣的疼反而讓他更解氣。
“光陽,你那一招真絕了!單手就把那刀疤小雞崽兒提溜起來,尿都快嚇出來了吧?哈哈!”
陳光陽只是笑了笑,心思早已不在剛才那場鬧劇上。
吳少那張羅列著稀缺物資的單子,還有那句“四臺卡車”的承諾,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
虎頭雕…成年、健康、活的…這任務的分量,不比扳倒田福剛輕多少。
那玩意兒是天空的霸主,穿云擊電,狡詐兇猛,尋常獵人連根毛都摸不著。
他腳步不停,朝著栓馬的地方走,眉頭微鎖,像是在自自語,又像是在問:“三狗子,要撲棱個大家伙,天上飛的,兇得很…虎頭雕,聽說過沒?”
“虎頭雕?”三狗子腳步猛地一頓,瞬間就把刀疤李忘到了九霄云外,兩個眼珠子瞪得溜圓。
活像兩顆黑亮的圍棋子嵌在黝黑的臉膛上,聲音都拔高了好幾度,“光陽!你說那山大王?腦門子毛黃乎乎,瞅著像老虎腦門紋兒,翅膀掄起來能扇倒小樹杈子的那個?”
“就是它。”陳光陽看著他那夸張的表情,心頭微動。
“嘿!我的兄弟誒!”三狗子猛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差點濺陳光陽臉上,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和自豪。
“問我這個?那算是問著真佛啦!玩兒鳥?我就是行家啊!十里八鄉,您打聽打聽去,論掏窩、下套、熬鷹…咱三狗子怕過誰?”
陳光陽也笑了起來:“嗯,那…這虎頭雕,你腦子里有譜沒?光知道叫喚兩聲可不行。”
“譜?太有了!”三狗子急吼吼地湊近,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就去年夏天,我追一只‘金頂子’,鉆到老鼻子深了,跑過前門溝,翻過三道斷崖梁子,再往北,快到分水嶺那一片老林子,陡得跟刀劈斧砍似的!那地方邪性,老輩人叫‘鬼見愁’。”
他咽了口唾沫,眼睛亮得驚人:“光陽,我可親眼瞅見了!就在那片頭頂上!好家伙,那影子大的,飛起來‘嗚……’地一聲,地上的兔子、狐貍都嚇得尿褲子!
那翅膀扇的風,刮得底下樹葉子嘩嘩響,跟下雨似的!那叫一個威風!腦門子上那撮黃毛,太陽底下,亮得晃眼!錯不了,指定是虎頭雕!”
他使勁拍著胸脯打包票,“當時它爪子里還抓著條沒斷氣的黃皮子呢!那架勢,就跟拎根草似的!”
三狗子的描述,尤其是“鬼見愁”那片險地,瞬間激活了陳光陽腦海深處的地圖。
那片區域他知道,確切地說,就在他那個隱藏著彈藥洞、通向神秘黃金漁場的海灣更北端!
那里山勢陡然拔高,峭壁林立,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確實是猛禽筑巢的理想王國。
他心中的那點疑慮徹底消散,一絲銳利的狩獵光芒在眼底燃起。
“認得道兒?”陳光陽簡意賅。
“化成灰都認得!”三狗子斬釘截鐵,又搓了搓手,補充道,“不過光陽,那地方太險,光知道巢在哪兒沒用。
這雕太精了,比老狐貍還狡猾,飛得又高又快,弓箭射不著,槍一響它早沒影兒了!而且那窩,肯定在最高的、最光溜的石砬子頂上,猴子都爬不上去!”
他臉上露出一絲獵人面對真正挑戰時才有的凝重,“硬拼不行,得下功夫,布套子,還得熬…得比它更有耐性才行。”
“知道難。”。
陳光陽點頭,并不意外。
但是吳少那邊開出的價碼,是四臺嘎斯51(gas-51,蘇聯產卡車,當時主力運輸車型)。
陳光陽咋可能放棄呢?
拍了拍三狗子的肩膀:“回家吃口飯,然后就上山。”
三狗子點了點頭。
吃完飯,倆人就上了山。
這上山,就走了差不多小一天。
“光陽,慢點,前面得繞!”
三狗子指著前方一片嶙峋突兀、寸草不生的巨大巖石區,巖石呈現一種詭異的鐵銹紅色。
“那一片是‘紅石砬子’,看著有路,其實全是碎石浮坡,踩不穩就得出溜下去!
上次我就差點折在這兒!咱走左邊,貼著林子邊!”
兩人小心翼翼地從左邊林木相對茂密的山坡繞行。
這里的樹木形態猙獰,枝干虬結扭曲,顯然常年承受著強風的摧殘
。三狗子邊走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不時抬頭望向天空。
“快到了!”在翻過第三道被狂風塑造得如同怪獸脊背般的山梁后,三狗子示意停下。
他指著下方一道深不見底、云霧翻騰的巨大裂谷對面,“光陽,你看對面!”
陳光陽凝目望去。
裂谷對面,是一片更為陡峭、幾乎直上直下的巨大山壁,壁立千仞,氣勢迫人。
山壁呈現出一種冰冷的灰黑色,寸草不生,光滑得如同被巨斧劈砍過。
而在那山壁接近頂端的位置,一處向外微微凸出的巨大巖檐下方,隱約可見一團深色的、不規則的陰影……那絕非凡鳥能企及的高度。
“就是那?”陳光陽的聲音低沉而專注,銳利的目光牢牢鎖定了那片陰影。
“對!就那兒!我上次就是在那邊的斷崖上看見它飛進去的!”
三狗子肯定地說,又指了指對面懸崖根部靠近裂谷底部的區域,“喏,光陽,你看崖根底下,那幾塊大石頭旁邊,白花花的是啥?”
陳光陽順著他指的方向仔細分辨,在灰黑的崖底亂石堆中,確實散落著不少白色的斑點,還有一些深色的痕跡。
“雕糞!”
三狗子篤定地說,“新鮮的灰白,時間長的發黃發硬。那些深色的,說不定是它吃剩的骨頭渣子、兔子毛啥的。還有…”
他瞇起眼,像鷹一樣搜索著下方更近處的灌木叢,“…看!那兒,掛著的!”
陳光陽也看到了。
就在他們下方幾十米處,一叢枯黃的灌木枝條上,掛著一小片顏色異常深沉的羽毛。
那羽毛非常大,邊緣帶著撕裂的痕跡,呈現一種深褐色,但在透過稀薄云層的夕陽光線下,羽根處隱約透出金屬般的暗金色光澤。
“走,弄上來看看!”陳光陽當機立斷。
抓著突出的巖石和樹根,手腳并用地向下攀爬。
凜冽的山風在耳邊呼嘯,刮得人臉頰生疼。
好不容易下到那片灌木叢,三狗子一把摘下那片羽毛,小心翼翼地遞給陳光陽。
羽毛入手,沉重、堅硬,帶著一種天然的韌性與光澤。
長約一尺有余,羽軸粗壯如小指,羽片寬闊,邊緣銳利。
深褐色的羽面上,靠近羽根處,赫然是一圈圈細密的、如同虎豹身上紋路般的深金色與黑色相間的橫斑!
這正是虎頭雕最顯著的特征……那形似虎額紋路的標志性羽毛!
“錯不了!就是它的!光陽,你看這毛色,這油性!這大雕,少說也得活了小十年了。
絕對是雕王!瞧瞧這毛尖兒,多鋒利,扇人一下能拉道血口子!”
陳光陽摩挲著這片蘊含力量的羽毛,感受著它沉甸甸的分量,心中對即將面對的對手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他抬頭,目光再次投向裂谷對面那高懸在云端之上的巨大巖檐,那深邃的陰影此刻充滿了致命的誘惑和強大的壓迫感。
三狗子臉上的興奮被凝重取代,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光陽,那…咱咋辦?這窩看得見摸不著啊!”
陳光陽咧咧嘴:“咋辦,那也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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