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燈會,自然不能總在屋子里待著。
聊了聊,侯夫人就引著一眾女眷出了屋,讓大家自去看那千姿百態的花燈,她則把蘭燼拘在身邊,帶著她目標明確的去往一個方向。
蘭燼心里有了數。
一路上,許多人向侯夫人行禮,并說上幾句吉祥話,眼神卻有意無意都落在蘭燼身上。
在這京城,最不缺種種名目繁多的宴會,只要愿意去,一年能有三百場,來來去去就那些人,誰不認識誰。
蘭燼這張生面孔,實在是好猜得很。
不過世家大族里,像齊少夫人那樣失禮的到底是少數,沒人會在壽星面前向她的客人找不痛快,多看幾眼也就私底下說三道四去了。
侯夫人再次打發了一批人,才終于來到了目的地。
“蘭燼,這個故事是你畫的吧?”
蘭燼好奇:“您怎么猜著是我?也有可能是作坊的畫手畫的。”
“這種細膩的情感表現方式,我感覺應該是出自女子之手。”侯夫人輕輕轉動故事中的第三盞花燈,花燈上,少女在芍藥花中笑:“是你吧。”
“是。”
侯夫人靜默下來,熱鬧的院子里,遠遠近近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這個安靜的角落都像是隱秘的喧囂著。
片刻后,她問:“為何會畫這樣一個故事?”
“少夫人來談這樁委托時我問了她幾個問題,雖然都是平常事,但她嘴巴嚴,總共也只回答了我一個,說您喜愛芍藥花許多年,當時我腦子里便出現了這樣一個小故事。”
蘭燼上前輕撫第一盞花燈,看著上邊種花的姑娘輕笑:“為人母也好,為人祖也好,都曾是女童,是少女。在長大的年月里定然有過害怕,也有過少女情思,幻想過自已的郎君是什么模樣,會不會像話本子里那樣喜愛自已,和自已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時的她有父母庇護,不必去為子女計,不必去討丈夫歡心,也不必去想今晚丈夫宿在誰屋里,可她總有一天會要經歷這些。”
蘭燼托住花燈額頭輕抵:“從女孩到女人,從被人庇護,到庇護子女,她要經歷怎樣成長的疼痛,她的傷心難過又能向誰訴說。畫這個故事時,我只是想讓她有所依托,不那么孤獨。若冒犯了夫人,我很抱歉。”
“沒有,不會。”
連著兩個否定的詞,是更加肯定的語氣。
侯夫人轉身看向蘭燼,燈光下的小姑娘眉眼柔軟得不可思議。
“這個故事,貼合了我一半的真實。”
對上小姑娘看過來訝異的眼神,侯夫人笑:“對,這個故事的一半在我身邊真實發生過,就像是我親自向你講述過似的。我七歲時自已種了二十來株的芍藥花,活了半數,到我出嫁時僅剩一株,我當成嫁妝帶到了這信陽侯府來。第一年差點死了,后來卻又活了過來,陪著我經歷了為人妻為人母的階段,我的眼淚都流在了那株芍藥花面前。幾年后它枯萎了,就好像它知道我已經無堅不摧,再沒了眼淚澆灌它。”
“芍藥花壽數有限,它能陪伴您那么多年,我覺得一定是它知道您需要它,所以竭盡了全力。”
剛剛還說沒了眼淚的侯夫人鼻子一酸,差點當場落淚,她轉回身一盞盞燈看過去,停在最后一盞燈面前。
若她的芍藥花還在……
“在這京城,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不是好事。若有人將你置于那個境地,要多防著些。”
蘭燼沒想到她會把話說得這么明白,便也明白的應下:“我知道,您的提醒我謹記在心。”
侯夫人像是沒聽到,道:“待燈會過后,我想把這個故事的花燈都弄到我院子里去,回頭你把這喜鵲園里缺了的補上。”
送錢啊,好說!
蘭燼滿口應下,積極得很,眼角余光看到有個管事從書舍那邊過來,拉住人打聽后左右一打望,快步往這里過來。